“你说什么!”段艾跳下马,一把抓着他的前襟,吼道。
梁琛人老风骨未减,段艾失态之下,他仍然毫无惧色,顶着青年将军的怒火一字一句,痛心疾首道:“一月前老臣访秦归来,上书上庸王言明秦兵操练,有谋燕之志,可是朝中昏庸无道,全然不理。如今王猛披甲,有备而来,此人智勇卓绝,乃天下奇才,可比伉蜀汉的诸葛武侯,这洛阳绝对守不住!段将军,老臣不是要你作怕死小人,而是有为之士,更应懂得保全!”
洛阳今夜无月,乌云蔽日,段艾松手,眺望山河关口,心中虽有针刺之痛,可脸上却没半分色变。
他环顾四面士兵,松开梁琛的前襟,亲自执火炬向前:“燕国存亡之际,若再无我等血性男儿作鉴,江山只怕危矣!段艾言尽于此,洛阳城在,我必不退一步。”
“将军不走!我亦不走!”
“送梁大人回邺城吧。”
太和五年,正月,王猛传书荆州、洛阳刺史慕容筑,痛陈时弊,慕容筑惶恐,率先开城投降,将洛阳拱手相让。安乐王闻之,与秦军石门交战,俘获秦将杨猛,两军对峙不下(注1)。
及此,秦燕战争爆发。
注1:史料记载源自于《晋书》和《资治通鉴》
作者有话要说: 推剧情推得很欢快哈哈哈,接下来几章要理前面的伏笔线了,毕竟燕素仪已经出场。另外也要转场了,燕国地图攻略得差不多了。
题外话:看史书的时候,王猛写了一封信给慕容筑就劝降了,真的不是金手指吗,服气服气。再往后看,王景略真的是很牛逼了,男神啊……
看文愉快
第26章
西望百二秦关,这秦陇大地固守天险,城池宛若金汤。比之王猛发兵洛阳,关中大震,人人自危,这潼关外白雪道上,一片安宁,只有一位精瘦的老车夫挥鞭不停,驾车冒雪赶路。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注1)”
车内点了一炉紫檀香,香中掺了克制阴寒之气的药材,气味不怎么好,因此窗边的女人将面纱撩开一半,宁可对着窗外风雪吟诵诗书。
女人的脚边躺着个穿红黑嫁衣的少年,昏昏睡去,正是那日喜宴上被虏来的姬洛。
车角銮铃响过三声半,少年闷咳一声,猛地坐起身来。恰好此时车夫勒缰停车,打起帘子冲里面喊:“夫人,风雪实在太大了,需得附近歇一程再走。”
老车夫说的是陇西的方言,姬洛不会说,但在洛阳时听往来商贾讲过,连蒙带猜倒是意会了个七八。他偏头一看,燕素仪摆了摆膝头上的素手,用蹩脚的方言义正言辞地拒绝:“不能停。”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江湖传言里的‘洛河飞针’早不是豆蔻少女,她眼角眉梢多染上了疲态刻纹,发顶鬓角也添雪色,唯余那身量与生俱来的气质仍逼人不得直视。
车夫被燕素仪高岭之姿所摄,怕冲撞贵人,无奈之下只能继续驾车。
姬洛坐在一边,不知时日,不晓行程,再看燕素仪答完话便侧目发呆,并不打算搭理人的模样,不由觉得自己甚为多余。
好在,方才她那随口几句经典姬洛还晓得出自贾谊的《过秦论》,目下也算应景,便接道:“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横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注2)”
这书背得不急不缓,抑扬顿挫,燕素仪果然将目光挪到姬洛的身上,从头到脚来回打量了三遍,方才一眨不眨定眼瞧他,好似恨不得眼珠子粘在他脸上,看得姬洛直发憷。
发慌归发慌,姬洛素来沉得住气,方才心中将千丝万缕一过,当下已是十分确然慕容琇的母亲和‘洛河飞针’乃是同一人,这慕容琇尚且已算任性难缠,想来眼前这位能下连环套的女子,必定也有几分独特性子。
“你也觉得秦灭周祀是必然吗?”燕素仪忽然问。
姬洛如实答:“战国末年,周王室孱弱,而秦国变法中兴,势力实在悬殊。况且就算没有秦国定四海,朝代更迭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啪——”
听完姬洛的话,燕素仪脸上血色渐渐消失,掩着口鼻古怪地笑了起来。她手中把玩的朱钗滑到车板上,听得动静,姬洛瞧出正是慕容琇造假的那一支。
燕素仪笑了一会,又毫无征兆地打住,突然扑上来揪住姬洛前衽,将两道柳叶眉扭曲成团,眼中分明是不解。半晌后,她才把他重重推开:“未曾想,你竟然和他说得分毫不差。”
他,他是谁?
姬洛撞到车壁,疼得龇牙咧嘴,在心中偷偷骂她疯婆子,可脸上却如没事儿人一般。他坐定调息,刚提了口气,却觉得气海丹田沉定,若强行内力流转,四肢筋骨则有阴气逆行,如蜈蚣咬人那般的惨痛。
瞧他疼得冷汗直冒却咬牙不说,燕素仪两根飞针打来,定入姬洛胸前额上百汇、膻中两大穴,通任督二脉,姬洛这才稍稍平息,拱手道了声“多谢”。
“不必了,我有话问你。”燕素仪推开他作揖的手臂,冷笑道,“当日在洛阳别府,你推开阮秋风和霍定纯那几招是从哪里学来的?你体内的内力又是从哪里来的?你小小年纪,就算从娘胎里开始练,也万万练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