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他刚刚在一场鏖战中大胜,将瓏天打得一路败退,逃出修罗界境外。修罗是个奇怪的种族,非人非神非鬼,所以他们即使死亡,也不会有生死轮回的束缚,这是一种自由,但也是种悲哀,因为那将预示着生命的真正终结,而敖剑跟瓏天的那场决战毫不疑问则是歷代征战中最残忍血腥的一次,修罗尸体遍野,血流成河,以至于在之后千年都无人再敢正式向他宣战。
修罗生性好战嗜杀,与杀为伍,与血比邻,凉薄、嗜血、残虐,这些个性敖剑全部都具备,但并不表示他喜欢每天都看到永无休止的争战,所以战事刚停歇,他就离开了修罗界,到人间游歷,人间是弱者的集聚地,那些善意美好的行为是敖剑最不屑的,但他同时也很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是休憩的天堂,在一场恶战后,平静祥和的氛围也是他迫切需要的。
剑光中,京城繁华胜景在眼前掠过,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某位男子正端坐在葯堂前为人诊病,也是轻轻束起的一头青丝,不同的是他脸上遮着面纱,一身藏青色长衣,衣袖綉着淡银色碎花,冬季的午后寧静和煦,风偶尔拂过,将他的发丝轻轻撩起。
透过面纱,敖剑可以清楚看到后面的容顏,漂亮到炫目的紫眸,像最透彻的紫玉,却没有玉的冰冷,因为那靨微笑是最完美的衬托,梅花随风飘落,有几瓣落在男子身上,然后随着他的动作从发间滑下,沉静、淡泊、一片柔和春光。
于是,他停下了脚步,在京城中最纷扰熙攘的街道上。
修罗以风流为荣,身为王者的他,更是阅人无数,可是今天,他却被一个普通人类吸引住了,不过让他驻足的不是男子出眾的容顏,而是容顏上的微笑,平和淡然善意的笑,是他迄今为止的生命中从未有过的感觉。
令人厌恶的笑,让他起了毁灭的衝动,他喜欢美好的事物,更喜欢看着那份美好被慢慢摧毁,银眸扫过男子脸上的面纱,心念一动,做了个驭风的小法术,原本的微风突然旋成狂风,将葯堂案桌上的纸笔尽数吹落在地,男子的面纱也未能倖免,被狂风掀开,一角搭在他的发间,露出面纱下的容顏。
在人间,紫瞳绝对是异类的存在,敖剑就站在对面的街道上,玩味地看到男子露出慌乱神情,很狼狈地低下头,迅速把面纱落下,可惜大家都被狂风吹得手忙脚乱,没人注意到他瞳色的怪异。
这个结局让他觉得有点无趣,于是毁灭的想法暂时放弃了,修罗对于感兴趣的东西,只有两种做法,毁灭或佔有,而此刻他的心情比较倾向于后者,在对方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通常不会把残忍表现得很明显。
于是,他抬步走了过去,不是以真实面貌,而是化作一个丑陋驼背的中年人,并在腿上变出一大片脓疮,恶臭满身。
毫无意外的,随着他的靠近,葯柜附近的人都露出厌恶,避之唯恐不及,只有看诊的男子依旧一副温和神情,让他在旁边坐下,蹲下身帮他诊病。
他坐在椅子上,可以清楚看到男子低头时露在衣领外的后颈,漂亮的颈项弧度,让他忍不住遐想衣领下的春光,于是愈发不满于男子认真看病的态度,他需要的是个知情识趣的床伴,而不是只会一板一眼看病的大夫。
「我的疮有毒气,也许会传到你身上。」
因为他的出现,葯堂里其他病人都逃之夭夭,连做帮手的小廝也避到了一边,见男子毫不避讳,他故意提醒。
「谢谢。」男子略微抬起头,面纱后是一张淡淡笑顏,「不过没关係,我有随身佩戴避毒药囊。」
比想像中还要好听的声音,他心思愈发活动了,很想知道这样的嗓音如果到了床上,会是怎样的嫵媚动听,心动了,他当然不会委屈自己,阻住男子的诊治,装作为难地说:「有些毒疮在不便之处,请问能否换个地方诊病?」
「好,我的葯庐就在后面,我带你去。」
毫无心机的回应,比想像中更容易得手,葯堂小廝想阻止,却被男子拦住了,看来这种给病人诊治的方式男子常做,用人间的善恶标准来划分,男子该是个很好的大夫,可惜对于所有美好的事物,他一向都不屑一顾。
葯堂后是条宽阔华丽的长廊,葯庐位于长廊尽头,里面布置得很清雅,一室葯香,墙角摆有葯炉,书架上放满了葯书古籍,供病人休息的床榻颇大,被褥也都是名贵丝綉,古香古色的装点,雅緻而不流于俗,可见这家人虽然富有,却富而不骄,贵气天成。
敖剑在床榻前坐下,男子帮他把裤管擼起,动作很轻,似乎怕碰到他的伤口,很细心的一个人,表情透着属于医者的专註和认真,让他突然起了挑逗的心思,很难得地问:「请问大夫贵姓?」
「上洛下阳。」
很简单的名字,简单到转头就会忘记,但巧的是其中一个字跟他的名字重合了,这用人间的话来说,该叫做缘分吧?这让他对男子越发感兴趣了,于是探手去撩他脸上的面纱,洛阳一愣,急忙向后退开,虽然没说话,但脸上明显露出一丝慍恼。
他没在意,微笑道:「大夫,在房间里,你不需要遮面纱。」
「面容丑陋,不敢示人。」
嗓音平和,却比刚才低沉,揭示了主人的不快,不过他偏偏喜欢看到对方羞恼无措的模样,于是又说:「如果你的容貌都说是丑陋,那这世上就再没有美人了。」
他话语轻佻,满意地看着洛阳的脸色沉下,更觉得有趣,忽然手一扬,冷风扫过,将他面上纱巾扯了下来,如期望的一样,男子的容貌精緻雋秀,还带着一份英气,感觉跟他平时寻欢作乐的床伴都不同,他很满意,点头道:「还不错。」
被人肆无忌惮地撩起面巾来观赏,对洛阳来说是最大的羞辱,尤其男人的目光一直流连在他的眼眸上,毫无掩饰的情慾,充满了佔有的色彩,他一直自卑于自己的瞳色,被这样打量,更觉得不堪,急忙狼狈地避开眼神。
「你的眼睛很漂亮,是天生的吗?」
敖剑微笑问,洛阳似乎不知道他这样的躲避会更增风情,而这份情趣正是自己喜欢的,所以他不着急,而是像猫戏老鼠,在慢慢戏耍后再决定该怎样吃掉。
听他说话越来越放肆,跟刚进来时完全不同,洛阳终于起了疑心,挥手拔下掛在壁上的宝剑,剑锋出鞘,指向他,厉声喝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嘖嘖,你的手不适合拿剑。」
敖剑完全没把指向自己的利剑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如果剑上连杀气都没有,那它根本没资格称之为兵刃,此刻剑握在洛阳手里,只是添加情趣的道具罢了。
被羞辱,洛阳恼了,挥剑向敖剑刺来,当然,这只是吓唬人的招式,医者救人,不会杀人,在不知道对方的身分之前,他不会乱来。
谁知剑尖刚向前挺进半分,就被夹在了对方双指间,男人似乎并没用力,剑却再无法拔出,敖剑看着洛阳的紫眸在惊怒下愈发波光瀲灧,忍不住笑道:「我说过了,你不适合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