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眨了一下眼睛,拉娅不见了。我以为刚才一定是幻象,她并没接近,只是我头部被踢,脑子不清醒了。但拉娅再次出现,她手里扬出的沙子飞进我妈妈的眼睛里。院长甩头避开,我爬着抓起地上自己掉落的弯刀。在我妈妈转回视线时,举起其中一把。
我以为她会挥出铁腕,挡开刀锋。我以为会在她的胜利喜悦中死去。
相反,她的眼中却闪现着某种我无法界定的感情。
然后弯刀击中她的太阳穴,这一下至少要让她昏迷一小时。她像一口袋面粉一样栽倒在地上。
拉娅和我俯视地上的她,我心里满是愤怒和困惑。我妈妈还有什么坏事没做过?她鞭笞、杀戮、折磨、奴役。现在她倒在我们面前,毫无还手之力,杀死她那么容易。我心里的假面人也在催促我这样做。这时候别心软啊,笨蛋!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这想法却让我厌恶。我不能对自己的母亲下手,不能这样杀死她,不管她是个怎样的怪物。
我看到人影一闪。有人躲在仓库阴暗处。士兵吗?也许,但肯定是个懦弱到不敢出来战斗的家伙。也许他已经发现了我们,也许还没有。我没有等着查明真相。
“拉娅,”我抓起母亲的双腿,把她拖进仓库里。她可真轻啊。“把马牵上。”
“她——她那个——”拉娅低头看院长的身体。我摇头。
“那匹马,”我说,“解开它的缰绳,带到门口来。”拉娅照办时,我从背包里截下一段绳子,把我母亲的手脚全都捆结实。等她醒来,这束缚不会约束她太久。但是加上头部受伤的影响,足以让我们在她召集士兵追赶之前远离塞拉城。
“我们必须杀死她,埃利亚斯。”拉娅嗓音颤抖,“她醒来后会开始追我们,我们就再也无法到达考夫监狱了。”
“我不会杀她。要是你想做,就快点儿动手。我们没时间了。”
我转身背对拉娅,察看我们身后的黑暗处。刚才偷窥我们的人已经不见了。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那人是一名士兵,他会敲响警钟。
塞拉城垛上没有巡逻兵。我们终于交上一点儿好运。藤条覆盖的那道门,硬推几下就开启了。它的门轴响得刺耳。几秒钟后,我们穿过了厚城墙。有一会儿,我又看到重影。头上伤到这一下还真是可恶。
拉娅和我悄悄穿过一大片杏树林,马儿在我们身后跟随。她牵着马,我走在她前面,手握双刀。
院长选择了独自面对我,也许是出于她的骄傲——她想要证明给我,还有她本人看,她可以靠一己之力战胜我。不管什么原因,她都应该埋伏几队士兵在这里,以便在我们突围时抓到我们。如果我对我母亲还有什么了解的话,就是她永远都有备用计划。
我感谢那天漆黑的夜。如果有月亮,一名熟练的弩手可以轻易从城墙上射中我们。就当时而言,我们可以隐蔽在树园里,但我还是不能信赖黑暗。我等着蟋蟀和其他夜行动物安静的迹象,留意自己皮肤的凉意,留心听有没有靴子摩擦声,或者皮革叽叽声。
但直到我们穿过果园,都没见到帝国势力的影子。
我们接近树木边缘时,我放慢脚步,附近有雷伊河的一道支流流过。沙漠中仅有的光点是两座兵营,距离我们几英里,两个营地之间也有几英里。它们在传递鼓点信息,涉及塞拉城内的部队动向。远处有马蹄声响,我紧张起来——但那声音渐渐远离。
“有些不对劲。”我告诉拉娅,“我妈妈理应在这地方安排巡逻队的。”
“也许她以为自己不需要巡逻队。”拉娅的低语声并没有多少自信,“以为自己就能杀掉我们。”
“不会,”我说,“院长永远都有备用计划。”我突然希望海伦娜在身旁。我几乎可以看到她白皙的脸上眉头锁紧,她的头脑细致又耐心地理清形势。
拉娅梗起脖子来。“院长也会犯错的,埃利亚斯。”她说,“她低估了你跟我。”
的确,但我内心的疑虑还是萦绕不去。可恶,我的头很痛,感觉想吐,想睡觉。动脑筋啊,埃利亚斯。在我把母亲打晕之前,她眼睛里的到底是什么?某种情感。某种她通常不会表露出的情感。
过了一会儿,我想明白了。是满足,院长当时很得意。
但是,她明明是想杀死我,然后却被我打晕了,这有什么好满足的?
“但这次不是犯了错,拉娅。”我们走入果园外的空地。我遥望塞兰山脉上空聚集的风暴,离这儿足足百里之遥。“她是故意放我们逃走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