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在的道观,自然也焕然一新。
我踏入山门时,只觉此处香客络绎不绝。半点儿都没有当初的萧条之象。
守在门前的道士领着我走了进去,在一间房前站定。
他道:“师叔就是在这里。他托我相赠之物,已全数置于屋中,方大人,请。”
我静静看他片刻。
我叹道:“他……罢了。”
屋内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这般简单的陈设,倒的确有几分过往的印记。
我轻撩衣袍坐在椅上,怔怔看着桌上重山累叠的书信出神。
然后,我缓缓伸出手去。
我从未想过,身处暗室的伏燕栩,居然还别有妙法传递书信。
倒也无愧他如今美名天下。
只我更未想过。
这如山般繁多的书信,竟全是赠与我的。
我一封一封拆阅细看,伏燕栩对我的评价,却至始至终都无变化。
他曾说为我算过九卦。
我按着他的说法,在桌上将提及此事的书信摆在了特定的位置上。
再往下看时,他亦说我们互不理解,能心平气和谈话一次,已是世间奇景。
我哑然失笑。
及至最后一封信时,他提笔所写,已与半年前的战事有关。
伏燕栩这一生,洋洋洒洒写过的信里,我本该是沧海一粟。
可这如山累积的书信,每一字每一句,都刻着他无能改变世局的遗憾,与得偿所愿的坦然。
他说:“方大人,若你得以见到这封信,那我必然已为天下而死。”
他说:“我为方大人算过的卦里,其实有一半是关于我自己。我算方大人会不会有朝一日对我改变看法,算来算去,却只能算到方大人与我冤家路窄,无缘无分。做不成朋友。”
他说:“方大人。若你看到这封信时,已彻底放下了对我的成见,那你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问我:“方大人以为,我这一生,最求而不得的是什么?”
这是个没有答案,也再也问不到答案的问题。
可那句问话之后,还有一句——“这是最后一个卦象。”
应下这几个字的,是这封书信最后摆放的位置。
层层叠叠的书信之上,纵横交错的缝隙之间。
伏燕栩指引而出的这个个方位。
最后组成的。
是一个“方”字。
我坐在桌旁沉默许久,终是叹了口气。
我自执刀之时,立誓毕生不再摘下面具。
因我明白,摘下这面具,等同于我抛却不了过去。
抛不下,舍不掉,人便固步自封,沉溺于往事种种,情义恩仇,皆复如是。
然而我仅仅这般低声念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