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沟有水道可通洛水;娘娘若能自御沟出来;便可避过阻拦;只要娘娘事先做足准备;留下种种痕迹;待发觉娘娘不见时;他们只会以为娘娘跳水自尽了。”叶畅的话又回响在她的耳中;她仿佛再度置身于新安:“娘娘唯一须虑者;乃是御沟之中必有铁栏;不过那铁栏在水中浸泡多年;至今已有七十年;早以锈朽不堪;我会遣人潜入水中;将那铁栏锯穿;做出是年久失修的模样;娘只需穿栏而出就是。”
一咬牙;梅妃顺着御沟就往外而去。
这御沟乃是分谷水一支入上阳宫而成;水并不深;才及腰处。梅妃乃闽地之人;自幼生长在多水的乡间;倒是有两分水性;她又极为小心;激起的水声并不大。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到了铁栏;身体不由得微微一颤。
叶畅会信守承诺么?
她用来要挟叶畅的那张纸;已经还给了叶畅;若是叶畅背信;她如今完全是无可奈何了。
黑漆漆的水门中;什么都看不见;梅妃有些绝望地再度想:他会信守承诺
她却不知;白日时;叶畅在洛阳城大观园里与众人交待事宜时;心里也在想同样的问题:要不要信守承诺。
如今梅妃已没有什么可以要挟他的;不去助梅妃;对叶畅完全没有任何损失;梅妃便是将两人之约说出来;也得有人相信才行。
叶畅的脾气;向来是不喜欢别人要挟;当初边令诚要挟他;叶畅便怀恨在心;后来设计杀了边令诚;还嫁祸于皇甫惟明。此次梅妃要挟他更甚;依着他的脾气;少不得要报复梅妃一回。
但梅妃还他纸时那眼神;却总是在他眼前闪动。
倒不是他对梅妃有什么情愫;只是这个深宫中的不幸女子;对于自由的渴望和不惜代价;又对于自己尊严的坚持;让他刮目相看。
他自问;若是自己换作她的位置;能做到她这个地步么;能做得比她更好
“叶司马今日有些魂不守舍啊;莫非是担忧辽东局势?”他的心不在焉;落到了张镐眼中;张镐笑道:“方才贾兄不是说了;辽东传来了消息么?”
积利州那边传来的消息没有安禄山传得快;但这时也到了洛阳;贾猫儿在洛阳主持事务;消息便到了他的手中;叶畅来到洛阳;也就得到了这个消息。情形并没有安禄山上奏的那么恶劣;契丹真正进入安东的只有一部;乃是迭剌部约二万余人;如今离积利州还远。
“我并未为此事而忧……”叶畅摇了摇头。
“那还有何事可忧?”
众人相询;叶畅一笑置之;并没有说出来。梅妃之事;太过离奇;说出来之后;徒乱人心耳。
他心中有所思;起身更衣;出来之时却见到了骆守一。这老道人从药王观出来到洛阳;乃是应叶畅之所邀;叶畅请他去辽东传播医术。想到这老道人颇有几分道行;叶畅便问道:“师兄;我心中有一惑;请师兄指点。”
“难得师弟你也有疑惑啊。”骆守一微微一笑:“只管说吧。”
“有人托我办一事;但此人曾算计过我;我不知当不当替其人办。”
骆守一听到叶畅这样问;脸上的笑容收住;变得肃穆起来。
他一直都在关注着这个名义上的小师弟;如同善直希望大兴释家一样;骆守一也希望大兴道门;在他看来;叶畅便是今后四十年道门大兴的关键。
只是叶畅性格当中有些东西;骆守一觉得有些偏激;比如说;对待得罪他的人;一有机会便穷追猛打;丝毫不顾忌伤及旁人。
虽然有些时候叶畅这样做乃是迫于无奈;但骆守一觉得;在无奈之外;还是多保有一分仁恕之心为好。
“师弟何须问我?”想了一会儿之后;骆守一道:“当初在洛阳城外;你安置灾民不也是为人算计不得不为之?若此事是对的;便是有人算计;你也去做;若此事是错的;便是无人算计;你也不为之。师弟你向来行事;不都是如此么?”
“只问是非对错;不问是何人……我明白了。”叶畅向骆守一长揖:“多谢师兄”
“何必谢我;是你本心。”骆守一捋须一笑:“久闻你这大观园之名;师弟也不安排人手引领为兄一观?”
叶畅笑着召来人陪他闲逛;自己又琢磨了一会儿;然后召来一人:“卞平;有一件事情;我需要你去做”
卞平是少数跟在叶畅身边的随从之一;旁人都觉得很奇怪;此人既无文采又无勇略;打架都打不过叶畅身边的最普通侍卫;可是叶畅却仿佛对他甚为看重。
“主公只管吩咐”卞平应道。
“你水性极佳;我要你助我……”
交给卞平的任务;就是在夜幕降临之后;自谷水潜入上阳宫水门;将水门之上的栅栏锯开一根。
“栅栏有可能有两道;你记住;是最西南的那座水门;只要锯断一根;可供你进出即可。”叶畅看着卞平:“此事你可愿做?”
“愿。”卞平的回答甚为简洁。
他知道叶畅对他的期待;也有很明确的自我定位。跟在叶畅身边;有些别人无法做的事情;他可以去做;就象当初隐伏在吴大海兄弟身边长达大半年之久一样。
“曝露了可是抄家杀头的罪呢。”
“曝露不了。”卞平咧嘴笑了笑;神情中倒是有些兴奋;就象当初叶畅让他埋伏在吴大海身边一般。
“嗯。”
叶畅没有多说其余;便打发卞平去做此事。为了防备万一;他还必须加快行程;因此便交待下去;令早就在洛阳等着的船准备好来;次日凌晨便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