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忠脆生生应了一句;见李亨没有别的吩咐;当下缓缓退了出去。
出来之后;他嘴角浮起一丝轻蔑的冷笑;摇了摇头。
还想不为人知……看来他也知道这等行径;实在是见不得人啊。不过;有这么好的把柄;自己如何能放过?
他一边低头琢磨着一边前行;突然间觉得面前一暗;险些撞着一个人。
他抬头就要骂;却看到一张俊朗的脸。
李泌看着李静忠;微微一笑:“李公为何魂不守舍?”
李静忠微微哆嗦了一下;感觉自己仿佛在这目光下无处遁形。他勉强笑了笑:“原来是李先生。”
对于李泌;李静忠是甚为忌惮的。天宝十一载的那场叛乱;将李静忠在都城之外替李亨做的安排几乎一网打尽;唯独李泌带着十余人脱走;现在这十余人;已经按照李泌的安排;进入了各边镇为将;虽然地位都不高;不显山不露水;却是李亨一大臂助。而且李泌自己;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李隆基记起了他;在天宝十二载春时将他找了回来;重新为翰林院待诏、东宫供奉;而且成为少数几个可以自由出入李亨所居东宫的外臣之一。
与叶畅一般;李静忠觉得;自己看不透眼前的这个东宫供奉;而对方却能将自己看得清清楚楚。
“李公这匆忙而出;不知是为何事?”李泌神情仍然和缓;说起话来;也是慢声细语;看上去对李静忠极尊重:“莫非殿下有什么事情拜托李公?”
“先生说笑了;奴婢除了侍候人;还会什么;殿下有事情要拜托;也是先生这等大才。”李静忠垂下眼;不与李泌目光相对;胡乱拱了拱手:“只是奴婢家中不成器的晚辈出了点事;奴婢方才向殿下告假;好出宫去一趟。”
太监想出宫;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李泌听得他这样说;没有再纠缠这件事情;而是笑道:“李公受殿下器重;殿下左右再无第二人可以比拟;有一件事情;还要烦劳李公。”
“先生只管吩咐就是。”
“李公要多劝劝殿下;要养气宽和;有些事情;急它不得;当以正道求之……这话;想来李公明白的。”
李静忠只觉得浑身上下寒毛都竖了起来。他强笑了笑:“奴婢只是一卑贱之人;说话哪有先生管用;先生与殿下和小王爷都是投契;这等话语;还是先生说了有用。”
说完之后;他胡乱拱了拱手;撒腿就往外跑。
望着他的背影;李泌微微叹了口气;方才他所说的;是真心话。他早就看出;因为长期这种尴尬处境;李亨有些心理扭曲。这等情形之下;有的时候他行事就不够光明正大。
按着李泌的想法;李亨乃是当今太子;继承大宝的时间并不会太长;他有大义的名份;行事只须依着正道;就是叶畅、杨钊甚至李林甫再有千机百变;又岂能奈何得了他?可偏偏李亨虽然外表敬重他;在这些问题上却极是顽固;只让他出谋划策;却少与他决断之权;让他也甚为无奈;不得不想让李亨最亲近的李静忠来劝说。
但此次努力又失败了。
建安城他的行营之中;辽东高层人物侪侪一堂;十二张案几排成一个圆;叶畅自然是坐在上首;其余人则依照官职高低;绕着他两边而坐。
到场的不仅仅是罗九河;岑参、王昌龄、贾猫儿等文职;罗九河、叶英、叶挺等武职;辽东所有高层;哪怕是分身乏术者;也都被召来。这样规模的大会;此前还从来没有召开过;而这会中将要决定的事情;也将是大事。
王昌龄初时心情是有些沉重的;他这几年在辽东过得甚为舒心;虽然主要精力是放在了农业的推广之上;可手中的权力、金钱;充裕得让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是了郡的郡守。可以说从一介农夫到如今;就是在辽东的这六七年时间;让王昌龄最为开心;他甚至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
但辽东越是发展;王昌龄心里也越是纠结。
叶畅虽然没有表露出太大的野心;一直以来对大唐都可谓忠心耿耿;但是辽东如今的钢铁产量、纺织品产量;都已远远超过了大唐;而粮食也不但完全自给;甚至每年可以有几十万石的余粮反售大唐。王昌龄深知“尾大不掉”的意思;这样下去;即使辽东看在大唐广阔的市场份上;继续当大唐忠臣;但大唐能容得下这个个头越发膨胀的臣下么?
所以今天他一发觉几乎辽东所有的重要人物都被召集过来;他心里就突的一跳;生怕叶畅会在今日宣布大逆之举。
与岑参对望一眼;王昌龄不管军务;岑参在张镐离开之后;就将辽东的行政事务完全接手过去;故此对于一些军力调动的事情;他更了解些。若叶畅真准备逆乱;必是瞒不过岑参。
岑参的神色倒是很轻松;这让王昌龄稍稍放心了些。
“诸位;请安静下来。”叶畅见人到齐了;咳了一声。
众人停止了寒喧和小声讨论;都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今日召集诸位来;乃是为了与渤海国之战事。”叶畅道:“鉴于渤海国屡屡令契丹袭拢我边境;又隔阻我商路;故此;从即日起至明年九月;将对渤海国进行惩戒之战。我未必能长留辽东;一律战事军务;皆由罗九河主掌。”
罗九河起身向众人做了个团揖;这让尚不知情的一些人有些讶然:叶畅选择了他而不是与自己关系更近的叶英、叶挺。
“为何这般急切?”有人开口问道。
“我最多再在朝廷里任官两年;这两年里;辽东必须能够自保。”叶畅叹了口气:“我欲辞官归隐了。”
众人都是大吃一惊;就是罗九河;明知道叶畅还有别的心思;也不禁露出惊讶之色。
“为何会如此?”王昌龄更是急了:“如今朝廷;大半依赖叶公维持;叶公虽无相职;却有宰相之责;而且叶公正值少壮;又身体康健;为何会生田园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