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下车窗后,宋子午却不知该如何搭话好。
他喜欢与她唇枪舌剑,针锋相对,这是乐趣。可是身份曝光后,偶尔有遇上的机会,他只能在犹豫中选择逃避。现在鬼使神差地从会场追上来,以往追女人的流程却完全不适用,卡了壳。
俩人便这样以步行速度并行前进了一会儿,冷清的街道上只有高跟鞋清脆的声音,伴随着车轮驶过的轻微沙沙声。
“晚会好玩吗?”到底还是宋子午先开了口,他认为是身为绅士的义务。他自认完全没有其他意思,而内心的真正想法他并不想去知道。
“还行。”既然对方先开口了,无论出于公私哪种立场,尚玫都不是那种会闹别扭的人,“没想到宋总也在,不好意思,没先去打招呼。”
女人就是女人,他一边这样想,一边平静了下来:“你这算是闹脾气?”
她有些愕然地转过头来道:“啊?什么闹脾气?”
确认出对方不是装模作样后,他也不知是该松口气“她仍然是那个她”呢,还是为判断失误而失望:“不管如何,恭喜你在轻浮的时尚界生存了下来。”他瞥了眼她走得畏畏缩缩的脚,看起来就像个瘸子,“要我送你吗?”
“不用。”她挥手拦下在恰好时间出现的车,免去了要不要接受邀请的为难,“打到车了,谢谢宋总。”
看着她准备离开,他忍不住说道:“你可以叫我名字。”这是他最大的负疚表现了。
“好的。”尚玫神色自若地回答,并没有因为这话而露出一丝一毫的喜悦,“在商场里也可以?”
“不可以。”
他条件反射地说完,心中的不快终于累积到临界点,打偏方向盘超过尚玫的出租车离开。转到高速公路上打开车窗猛开了一气,让脸颊被冷风吹得冰凉,才觉得胸中闷气稍减。下了高速把车停在路边,胳膊搁在窗边叹气。
为什么每次面对尚玫时,他就是无法保持对别的女人收放自如的心境。她也许确实特殊,可是并不珍贵,为什么他要那么感兴趣?毕竟她与他之间的未来,并不会有多少交集,有必要如此看重吗?
一开始只是听到传言感兴趣,结识之后,则转变成探究的好奇,现在则是对于当初相处时光的怀念。那些在蓝天白云下,沐浴清风,吃着午饭闲聊的乐趣。她总是有新的想法,以意想不到的角度,带给他好玩的体验。
只不过随着交往的加深,他也越发无法把真正的身份讲出口。她会置之一笑,还是勃然大怒?不管哪一种,都不是他所希望的反应。结果他的犹豫,却转变为最恶的结果,最差的时间最差的地点,换来了俩人间至今为止的沉默。
又叹了口气,宋子午重新发动了车子。他不是生活在真空中,除了尚玫,还有其他更多的事要烦。尤其是身在国外父亲的罗嗦,与母亲的叮咛,令他觉得像陷进了泥沼里,不胜其烦。他不是个好儿子,更不是个适合的继承人,这点他很清楚。然而即使清楚,也于事无补。
在夜空下叹气的不止宋子午一人,尚玫看着车窗外划过的灯光,肺里的气还是忍不住一个劲儿地往外冒。今晚碰上他并不在她的预料中,所以她除了尽量保持扑克脸什么也不表露外,只有赶紧离开。时间越长,她怕越绷不住脸。
感情是把双刃剑,表露得越多,对自己的伤害就可能越大。内心的恐惧令她不得不选择防卫,尤其是面对他。那恐惧来自于过去,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消除的。况且与老板私交太密,则会成为她工作上最大的弱点。就算目前这样,也已经为她凭添无数烦恼了。
这种无谓的烦恼,在第二天上班时就得到了体现。尚玫在奢侈品策划部例会后被露比单独留了下来,她本以为是要挑毛病,没想到露比却一反常态,笑眯眯地道:“最近工作还适应吗?”
“还……好。”尚玫的防备随着露比东拉西扯逐渐卸了下来,她有些奇怪地反问道,“有什么事吗?露比。”露比坚持让属下叫她的英文名字,理由是这样更符合国外习惯。虽然这个做法令不少人私下里窃笑不已,可对尚玫来说,却是免去了想职位称呼的麻烦,为了不与时尚卖场策划部重叠,“奢侈品策划部总部长”这名字实在太长了。
“嗯?也没什么……”被这样一问,露比的微笑僵了僵,似乎漫不经心地道,“最近与宋总相处还不错吧?”
尚玫微微一怔,抬起头来直直望着露比。她并不知道,她的眼神给露比带去了巨大的压力。就这么沉默地盯了几秒后,当露比额头开始冒汗时,她才开口道:“我能走了吗?”
露比赶忙挥了挥手,在尚玫离开后,才从心虚中恢复过来。恨恨地暗骂一句,心中累积的恨意进一步加深起来。
尚玫却被露比弄得心烦意乱,对于宋子午的不满也跟着水涨船高。是以当中午接到那个邀请电话时,她的语气怎样都无法保持平静:“吃饭?去平台?”
“你想在纽约之秋食堂里跟我吃饭也随便你。”宋子午的声音很淡,淡到她集中精神才能听见,“不过后果你自己承担。”
你这样真不像个男人!
这句话只是在心中想想而已,尚玫觉得她还没有立场去说。她把不快咽回肚子里,轻声道:“如果宋总有兴趣的话,我当然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