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婕妤便扯着段西湘的袖摆,一个个发问。
从右到左,每个建筑,他都问了个遍。
段西湘也没有嫌他烦,顺着他的问题也挨个回答了一遍。
卫婕妤很有些感动,他眼巴巴望着皇帝的侧脸,突然问:“陛下,您为什么更喜欢看江山?”
段西湘侧首看他片刻,忽而道:“卫婕妤可知,朕是如何成为了一个帝王?”
……这个问题,卫婕妤眨了眨眼,他飞速调开游戏背景设定。
并针对皇帝的上位史进行了一番声情并茂的演讲。
总结为:陛下是少年天才,深受喜爱,于是被立为太子,先帝寿终正寝之后,陛下就成了皇帝。
是毫无波澜的帝王上位史。
没有任何篡位的惊心动魄,也没有天家无情的尔虞我诈。
这段剧情是很受诟病的。
好多姐姐妹妹都觉得这样的皇帝……太顺风顺水了。运气绝对点满了吧。
然而作为故事的中心,年轻的皇帝垂眸听罢,脸上竟难得浮现出一点儿笑意来。
但那个笑意,好似轻蔑中带着讽刺,只一眨眼,便又变成如同往常般,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浅薄笑意。
段西湘道:“朕给卫婕妤说个故事罢。”
在曾经不知何处,有一方天下。
那里纷争不歇,纷乱不止,百姓流离失所,天下混乱。易子而食、血肉为饮,皆是常事。
这是故事的开头……
段西湘的声音又淡又轻,好似真正只是在诉说一个故事:“然而,在有一日,一个手执拂尘、坐忘山中的道士下了山。他见得天地生灵涂炭、魍魉横行,便寻上了另一座山上常常云游四方的琴师。他问琴师,如今天下纷乱,大祸将至,无数生灵尽遭屠戮,掌权者更肆虐张狂,你既可拯救天下,为何又要安居一方?”
——段西湘轻轻一笑,“琴师便答他,天下纷乱,生灵涂炭又如何?纵然天地万物终末而死,又与我何干?”
他言至此处,顿了顿,转而问卫婕妤:“你说……这琴师所说,是对,还是不对?”
卫婕妤望着他,仅能从那双眼睛里读出几分刻骨的漠然。
卫婕妤喃喃道:“……不对罢?”
“无论对与不对,其实都不重要,”段西湘仍是淡到极致的语气,“因为最终,琴师还是一统了天下。他并不想做天下的主人,也对拯救万物生灵毫无兴趣。可有时,或许冥冥天意各自指引,他到底要救这个乱世。纵然于他而言,万物生死,皆不过云烟。”
段西湘侧过头俯瞰流云山峦,城池灯火。
他懒懒继续:“他做到了,于是天下在他的掌中。彼时天下划分十三州,于是这十三州无数王朝家国,也就成了他的掌上之物。谓之——袖里乾坤,”他宛似讽刺般轻笑,“譬于江海群山、星移物换、参横斗转,如此海晏河清之盛世,是执子相天几经跌转而成,止于此,亦至于此。”
有短短片刻,年轻的帝王笼罩于黄昏中的眉眼,透着彻骨的冰寒。
但转瞬即逝。
段西湘道:“太多人想坐这个位置,却在彼时生灵涂炭时不曾敢坐。敢坐的人,又不愿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