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心念直转,耳边有破空声,伴随着同时响起的嘶哑叫喊声,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两道黑影快若闪电袭来,一前一后将她护在中间。耳边再次传来刺耳的刀剑入肉声,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有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季陶陶被人紧紧抱住的同时,耳边传来景焕特有的大吼声,“哥!”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她被那一声吼的耳朵都要聋了,心里更是瞬间掀起惊涛骇浪,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恍恍惚惚地眨巴着睫毛,眼中满是落寞和悲伤,看着景焕一脚将身前不远处躺在地上的十三踢飞了出去,一边跑过来,一边眼中含泪,口中不停地大叫着,“哥!哥!”
这还是季陶陶第一次见到景焕流泪,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景焕在外人面前喊“哥”,却是那么的撕心裂肺!身前是韩长庚与十七打斗的身影,他挥剑的动作是那么的炫酷,像一阵疾风,又像一道闪电。可慢慢地,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因为眼里有泪流了出来,而且越流越多。
季陶陶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自己的后背,慢慢地往下流,一股灼烫腻人的湿意,隔着繁复的官服渗透入肤,似乎烫进了骨髓里,让人悲恸难抑。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刻不停地滑落下来,根本不听使唤。她有些讷讷地想着,也许是这具身体感觉到了什么,才会每一个细胞都透露着悲伤吧。
曾经她会开玩笑地说,景略是温润如玉、痴心不悔的男二,但男二的结局都不怎么好,要么是为女主而死,要么是黑化之后惨死,总之一般的狗血剧都是这样的。可她做梦也没想到,当自己真的成为女主的时候,真的有个男二为了救她而不顾生死扑上来。
为什么会这样?系统到底是怎么回事?非要这么狗血吗?故意让人难受的吧?韩东君,你给我出来,我跟你没完!季陶陶感觉胸口好像堵着一块大石头,即便是轻轻呼吸的时候,也会隐隐抽痛,手不自觉得揪紧了襟口,有哽咽声从嘴角传出,带着一丝颤抖,“景略大哥,你没事吧?”
她坐在地上,就像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人,动也不敢动一下,耳边响起弱弱的声音,却依旧如往日那般轻柔温润,“陶陶,对不起,以后我不能再陪着你了。”
季陶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身体开始无法自已地颤抖,眸子被水汽笼罩,温润而氤氲,声音更是颤抖的厉害,“景略大哥,你是个骗子,十岁那年你在雨中抱着我时,我分明听到了的,你说会陪我一辈子!你要陪我一辈子的,大丈夫不能言而无信!而且你是个神医,你的医术不是很厉害吗?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
景略抱着她,突然感觉有些累,浑身没有力气,脑袋软软地搭在她肩头,说话也越来越费劲,但还是忍不住想跟她再多说几句,那些埋藏在心里很多年的话,“陶陶,是我不好,不能陪你走下去了。其实,我真的很想一直陪着你,保护你,即便永远做你的景略大哥,也心甘情愿。可如今,那终究变成了奢求。
当初去药王谷学医,并不是因为我爱研究毒药什么的,只是看着你中毒,自己却无能为力,感觉很心痛,我想做一个可以永远保护你的人,而不是一个无能为力的人。我在药王谷的那一年多,一日又一日,几乎很少休息,我把别人几年要学的东西都学了,却不觉得累,因为我知道有个人在等我。
我从不后悔去药王谷学医,也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看着你慢慢离开的那种煎熬之痛,刊心刻骨,只经历一次便足够了,再不想重来一次,所以原谅我自作主张。我……”说到此处,突然咳出一口血,顺着季陶陶的脖颈浸透到衣服里,晕开一朵胭红的花。
季陶陶好似被烫到一般,浑身哆嗦着,听完他的话,心头蓦地一阵钝痛,好似有刀在轻轻地割着,一刀又一刀。
韩长庚和景焕联手,已将小七制服,丢给了旁边神机营的主将。小七挣扎着,忍不住看向季陶陶,看到她痛哭流涕的模样,心忽然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那掩藏在淡漠之下的悲伤早已破土而出,他在心底低低地说了一句,“十五,对不起。”
韩长笙因为毒发的缘故,双唇发乌,整只手是青紫色的,他就那样坐在地上,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看着季陶陶。看到她眼中不断流下的泪,眸中有自嘲的笑意,更有胜雪的寂寞,也掺杂着一丝难言的心痛。
韩长庚看着呜呜哭泣的季陶陶,心底蚀骨一般的痛意缠绕上来,一层又一层,将他包裹的密不透风。好像认识了她那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见她流泪,在他的记忆里,她总是坚强的,倔强的,流血不流泪。西南边陲死而重生后,她变得开朗,整日里带着笑意,眼泪更是与她无缘。
春猎之时,她对自己表白心意后,他就在偷偷地想,以后定要护着她,护着她一辈子,绝不让她悲伤流泪。可如今不过数月,就见她这般痛哭流涕,那眼泪就像是毒药一般穿肠而过,让人痛得无法呼吸。他慢慢地走到景略身后,给他灌输了一些真力,他知道景略还有话想对她说,而现在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而已。
景略感觉身体微热,有暖流在体内穿行,他抬起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发,“陶陶,以后我不在了,好好照顾自己。我给你留的药,记得每日都要按时喝,咳咳咳你知道吗,陶陶,从我被带到将军府的那一日,你就成了我的全世界,不管是难分难舍的兄弟之情,还是情窦初开时朦胧的爱慕之情,我都无怨无悔,咳咳咳如果有来世,我希望可以继续陪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咳咳咳,照顾好自、自己。”
季陶陶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痛,突然转过头,抱着景略嚎啕大哭,“景略大哥,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不要什么来世,我只要你们都陪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要去!”
景略说完那段话,又努力抬头,看向身后的韩长庚,“我知道,殿下已经知晓了陶陶的秘密,也知道你对她的爱慕,以后我不在了,希望你能把我的那份爱一起,更加爱她,咳咳咳,护她,咳咳咳,愿她……”话未说完,突然戛然而止,他的手慢慢滑下,头垂在了季陶陶的肩膀上。
季陶陶只觉肩膀上一重,耳边再也听不到他断断续续的话,整个人都懵了,就像是突然被抽离了魂魄一般,慢慢地平静下来,最惨烈的痛苦过后,便只剩下心如死灰的安然。她像是突然被夺去玩具的小孩子一般,一边默默地流着泪,一边不断地重复着,“景略大哥,你是个大骗子,你给我醒过来,醒过来啊。”
韩长庚看着景略倒在季陶陶身上,那一地的殷红刺痛了他的眼,只觉满腹的火焰在胸腔里徘徊,嘴里好似含着一块冰,寒彻入骨,痛至心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其实他明明有很多话想对他说的,他想说,你果然什么都知道,可为什么结果会是这样?你若是这般走了,她该怎么走出这段阴影啊?心里越是这般想,越是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只是机械地抱着他,不让他的身体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