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感激,在这个班里还有她会记得我,所以我就更不能给她惹麻烦了。
我的日子,只有当坐在司楠身边的那两个礼拜才会好过一些。一方面不用听到王燕对胡蝶的奉承,另一方面——好歹,他会跟我说几句话。虽然不多,但与胡蝶比起来,已经是相当大的“恩赐”了。我们有时候会为一道题的做法而争论,有时候他上课睡觉会让我在老师看过来的时候拍醒他。但是更多时候,我还是一个人,上课——吃饭——回宿舍。
每周末回家,我的内心都很纠结。一方面,我很想念妈妈,想赶紧逃离这所学校;另一方面,我却每次都要努力抑制住自己抱住妈妈大哭一场的冲动。我每周都要佯装高兴似的,编故事给她听,把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安在我的头上,让她知道,我在学校,过得很好。
离期末考试只剩下一个礼拜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事情。
那个晚自习课间,胡蝶恰巧不在。我写着写作业,圆珠笔顺着桌子滚到了我们之间的“鸿沟”里,于是我蹲下去捡。
也许是我命里犯水,也许——好吧,是我真的太胖了,甚至我根本不了解我的身体。我竟一不留神撞到了她的桌子。她放在桌上的水杯直接倒在了我的后脖子上,书本哗啦啦从桌子里掉了出来,不容分说地掉在了地上,浸泡在了水里。
我只觉得我的天塌了下来,来不及感受脖子的疼痛。
我急忙跪在地上抢救倒在水中的胡蝶的课本,心中懊恼不堪。哪怕是我被砸得再狠些,再狠些,我也不愿意相信眼前这些皱皱巴巴的书本是胡蝶的,是因我而变得丑陋不堪的。
王燕“唉哟”一声大叫,扶起了胡蝶的桌子。
我急忙冲出教室寻找墩布。其实,最主要的,我希望离开犯罪现场。
我多么希望自己可以这样一直跑下去,再也不回到班级,也就永远看不到胡蝶愤怒的表情。甚至此刻,我有些理解罪犯逃跑时的心情——太害怕面对,所以逃避。
然而,我终于没能逃离。
当我看到胡蝶站在桌子旁,盯着我的脸的时候,我像个犯错的少年,低下头回避着她目光中的谴责。
“你是故意的吧?”她冷声道。
“真的不是,我的笔掉了。我捡笔的时候不小心碰……”
“不小心?你知道自己这么胖你还捡笔你还说不小心?”她提高嗓门,“你这么胖已经可以算残疾人了你知不知道啊,你不要在这儿骚扰别人了成不成啊?你自己过得挺舒服,每天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地儿我忍你也就算了,你还天天往我这边洒水,你有没有完啊还?”
“不至于生这么大气,课本互换就好了。”司楠在旁边无关痛痒的说道。
“互换?这是记过笔记的!她那烂字,她那烂笔记,给我钱我都不要!”
其实,我的字真心比她的字好看。我在一边沉默,这种理亏的时候,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护,道歉在此时也显得太过苍白。
“我真的受不了了!!为什么我这么倒霉要跟你坐同桌!”胡蝶突然失控般得哭了起来,转过头去趴在王燕的肩膀上,看上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她的身边围绕着一圈同学,甚至还有从最后排闻声赶过来的暗恋胡蝶的某个男生,正在一脸疑惑又关心地向周围人打听着什么。他们各个脸上都充斥着保护弱者的正义感,所有人形成一个半圆围绕着我,我无路可退。
整晚的自习,我没敢回到教室,那里就像敌人的军营般令我心生畏惧。
司楠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教学楼的天台上。这是唯一一个可以容纳我纵情哭泣的地方。
“老师快要来查自习了,你快回去。”作为纪律委员,他有义务保证同学晚自习的出勤率。
“……对不起。”我却没动。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们算不上朋友,但我却敢于在他面前不再那么惟命是从。
“你跟我说对不起干什么,再站在这里你就该对不起你自己的身体了。”
“阿嚏!”他话音刚落,我竟然就打了个喷嚏,像是配合他似的。
“你看,你的身体都认同我说的。”
我破涕为笑,跟着他慢慢走回了教室。
路上,他突然对我说,其实他知道那天我并非作弊,因为我每天完成数学作业的速度比他还快。“就让这次期末考试,成为你无声的证据吧!”他最后的话,印刻在了我的心里,驱散了冬日的寒冷。
第二天,胡蝶果然去了班主任李老师的办公室,身边跟着7、8个同学,“联名”要求换座位。
李老师说,新学期马上就要开始了,先在忍耐一段时间吧。然后她找到了我,问我对这件事情的看法。我说,要不然,就让我一个人坐吧。
李老师最终没有把我调到最后一排的唯一一个单人座位上,却“调”来了我的妈妈,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