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道一走,茉莉就对着陈默吼了起来,语气里满满都是绝望和无力,嘶哑得像是被扼住喉咙的困兽。
陈默被吓得只敢一刻不停地点头。
陈肃真的来了。
那天他穿得很日常,像是来见同龄的好朋友,宽松的白色短袖和淡紫色条纹外套,停在病房门口时,他和陈默同时对彼此投去好奇的目光。
原来她哥哥是那样的。
不是陈明开的粗糙随意,不是江之恒的阳光炽热,她哥哥像一捧盛在金盏里的清澈溪水,高贵稀少,世间独有,却温柔。
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哥哥。
陈默叫他。
陈肃目光看过来,轻轻柔柔停在她脸上,然后温和一笑。
一笑如花开。
那一刻,陈默深吸了一口气,内心在疯狂颤动。
她从小就见过茉莉身边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男人和女人,男人看她和茉莉,贪婪亵玩如色中饿鬼,女人看她和茉莉,恶毒深妒阴狠如狼。而太多太多听闻茉莉和她故事的旁观者,戏谑漠然,像看着两只寄生虫,卑微可怜又可叹。
陈默就在那种环境里长到8岁。
她沉默寡言,一言不发,逆来顺受,又内向敏感。
她比谁都更能分辨人脸上的细小表情。
她知道谁在恨她们,谁在讨厌她们,谁在渴望她们。
而陈肃的眼神,不属于任何一种。
他干干净净的,真诚简单,那一眼,看得陈默有了另一种自卑。
你现在几年级了?
后来,陈肃再来看茉莉,病房里护士在给茉莉做检查,陈肃就和陈默坐在外面的椅子上。
陈肃坐在中间,这样陈默不管坐在哪里,都是在他最紧邻的位置。
他问陈默。
陈默摇摇头,眼睛里暗淡了几秒:我没读过书。
陈肃默然一瞬,然后浅浅一笑:没关系,等这一阵过了,哥哥教你。
哥哥教你。
陈默哽住了喉咙,回味着陈肃那句话,眼眶都发胀。
那一阵是什么,等那一阵过了这种说法是什么意思,陈肃和陈默都知道。
陈默最终没有为茉莉去求陈肃。
她也知道,那个情况下,茉莉病入膏肓,就算是砸了钱做手术,下场也是一样的,茉莉不是死在病房里,就是死在手术台上。
陈默有机会和陈肃坐在病房门外,陈肃简简单单问她几个问题,耐心微笑着听她回答,陈默有问有答,没有隐瞒,却也不会多说。
直到茉莉挣扎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在护士按压她身体把她禁锢在病床上做垂死的补救时,陈默站在病房门口和自己的母亲遥遥相望。
她没有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