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迟疑问道:“爷爷……这是什么意思?”
程百石长叹一声,波澜不惊的话里,也掺着些遗憾:“这个孩子,就是被他爸妈拖累了。”
“他曾经有个名字,叫「程昭淮」,昭字辈,淮地生,原是他妈妈给起的。”
“当年迟苓生他的时候难产,命悬一线,程蔚却没能赶回来,当时原本就薄弱的夫妻关系,从此便生下了隔应。要我说,这事儿的确是程蔚办得不厚道,也是我老爷子没教好。自己的妻子生产在即,生意什么时候谈不得,偏得这个时候奔赴淮地,害得自己妻子身边连个签病危通知书的人都没有。”
“我怕夫妻之间的矛盾影响到孩子,所以后来,砚安便一直归我亲手抚养长大。”
程百石拉着她,又走了一段路,山林间的大道鸟语花香,道路蜿蜒着没个尽头。
大概是已经将她当作了半个孙媳,既然聊到了这里,程百石今日也干脆将那段往事与她徐徐诉来。
“砚安这孩子,早慧早熟,心智超于同龄人。十岁那年他便来问过我,自己父母是否是因为不喜爱自己,才为他赋予这个名字?问这话的时候出奇冷静理智,像个小大人,懂事也可怜。看孩子这样,有时候我也会想,这人太聪明看得太透了,也许真不是什么好事,许多事情都没了意思。”
“我也是实在不忍心,看他继续顶着这么一个名讳,像是没日没夜地提醒他自己父母感情失和,他不被喜爱的事实。”
“所以现在这个名字,是后来我替他去改的。”
程百石说得不急不缓,将那些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抽茧剥丝一般,在她面前层层解开,打开了那个她此前从未涉足过的世界。
兰泽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程昭淮。程昭淮。
原来这个名字,真的是他的伤痛与阴影。
他学的是法律。
所以他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件事:妻子生产时,丈夫的签字权永远优先于所有人。
不止是生产,任何事情,丈夫永远是第一顺位。
所以那时,看见律法书上那排“配偶为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字时,他又在想什么呢?
是惋惜自己父母悲惨的家族联姻,还是悲哀自己无辜受累,因为自己亲生母亲的一时之气欲图报复,而让他背上了一个寓意并不讨喜的名字?
想到那些,心上便如针脚一般,细细密密地疼。
程百石见身侧的小人儿迟迟不说话,扭头,见她沉默不语,和蔼地笑了。
“怎么啦?没想到吧?外人看着无懈可击的程砚安,竟然也有这样逃不开的桎梏?”
她轻轻地点头。
他这人,从不将这些事言之于口,谁又能想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