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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第2页)

鲁映映早就听说过这件事了。一个作战部长,凑合着是个副军级,有什么稀奇?她不但知道刚调来一个作战部长,而且还知道即将调来一个五十岁的副司令,这位新任副司令的夫人是位电影导演,过去曾拍摄过一部故事片,电影里说在四十年代的苏北小城,一个国民党少尉救了一个新四军女兵,又爱上了一个美貌的日本女间谍的故事。鲁映映想起这部电影就恶心,三角乱爱,居然乱到我军内部里来了,纯属捏造,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她平平淡淡地对徐文说:“跟你啥关系?”

徐文听出鲁映映的话里似乎有点儿别的意思,便“嘎嘎”笑道:“这位作战部长刚到职,到处说自己没老婆,四十六了没老婆,谁相信?你信?”说着,她不再搭理鲁映映,她暗地里觉得鲁映映是假正经,一个女人徐娘半老,大家都差不多,干嘛装腔作势的?她掩着嘴巴笑。扫了一眼在一边呆呆发愣的宋沂蒙,然后诡秘地对胡炜说:“胡炜,你说我说的对不对?”说罢,她又挤眉弄眼地笑起来没完。

胡炜不爱议论这些,她从来不感兴趣什么人上任了,什么人离职了,扯咸淡的事她连听都不爱听,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兰州大瓜子,“哗啦”撒在桌子上。

“看堵不住你的嘴!”徐文上去就抢了一把,顺手揣在自己衣兜儿里,手里还捏着五六颗,只见她飞也似地,一颗接一颗嗑着吃,动作飞快,吃进去的是仁儿,吐出来的是皮儿,不一会儿地上落了一片。

鲁映映从散落在桌子上的瓜子堆里,翻了一阵儿,才拣起了一颗个大的,放在嘴里嗑,她嗑瓜子的动作又慢又优雅,两片嘴唇儿微张微合,露着洁白整齐的牙齿。她尝了尝兰州大瓜子的味道,慢慢说:“好吃!”

三个女人一边嗑瓜子一边东拉西扯,热热闹闹,眼见到了下班时间。

徐文忽然想起宋沂蒙,便嘻嘻哈哈地对胡炜说:“怎么着呀,把沂蒙小伙儿借给我们一晚吧?”玩笑越开越没谱儿,自从丈夫升了高职,徐文的腰仿佛粗了一大截儿,说话底气更足,开起玩笑口无遮拦。

鲁映映嫌徐文开玩笑开得过火了,就狠狠打了她一拳,严肃地说:“越说越没边儿,人家胡炜两口子都是正人君子!”

胡炜没那么多心眼儿,也许是由于这几个女医生之间,平时胡说八道惯了,所以毫不介意。她看了看手腕儿上的上海牌小手表,见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就兴冲冲地拉着宋沂蒙就朝外走,边走边回头喊:“再见啊!”

跟这些女医生在一起,宋沂蒙几乎一句话没说,刚才这几个女人的话,让他感到了十分不快,他觉得自己是个男人,是个丈夫,而这几个女人却仿佛没把他放在眼里,她们的眼里似乎只有她们自己。他觉得自己不是在部队单位,而是某一条胡同的大杂院儿里,散散漫漫、乱糟糟,是是非非。这些清闲自在的女人,难道也算军人?在门诊部呆的这一会儿工夫,搞得他挺不自在,听胡炜说走,他就默默地跟着走,刚一出门,就听见屋里一阵放肆的笑声。

路上,宋沂蒙闷闷不乐地走着。他已经走了一天的路,可是一点儿也不累,他只是想这样没完没了地走,走着走着,就会把不愉快忘记。他越走越快,把胡炜拉下一截儿。胡炜先是在后面跟着,可一会儿就赶上宋沂蒙,两人并在一起。胡炜大胆地依偎在丈夫的身边,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宋沂蒙的步子不由得慢了下来,两人在便道上缓缓地走。

丈夫回来了,两口子团聚了,妻子的心情特别好,眉飞色舞,满脸都是甜甜的笑容,她喋喋不休地跟丈夫说最近碰到的新鲜事。

胡炜心满意足,现在,他们终于可以在这座城市里,像所有的爱人们一样共享恩爱之情,尽管这一切来得晚些。过去,他没有享受过多少爱人们应该享受的甜蜜,那么多年以来,他们之间的盼望和思念编织了他们的爱情,他们依靠书信来加深彼此的感情,太少了,在一起的时候太少了。

宋沂蒙的心里空荡荡的,他像是在天上飘着,一会儿在山上,一会在云里,他无法从西北高原的环抱中摆脱出来。他的精神世界还在军区大院里,还是一个过集体生活的单身男军人。

毕竟二十一年的军旅生活!在戈壁滩上,在十八盘山上,在岷山脚下的竹林里,他喝着军用水壶里冰凉的白水,吃着老乡给的玉米面饼子,披着雨衣,指挥上百辆解放牌军用汽车组成的运输车队,缓缓行进在黄河之滨,黄河奔腾的涛声,发动机震天动地的轰鸣,那气势让他振奋。

大西北的云彩是那么低,伸手就抓住一把,可这里的云却那么高远、模糊、稀疏,可望不可及。

柳絮在半空中纷飞,在街道的两侧也堆起簇簇絮团。夕阳洒在胡炜的身上,她的脸庞呈现出一种美妙的颜色,好似羊脂玉般的白色,还含着淡然晕散、桃子般迷人的红色。风从树梢儿上吹过来,把紫色绒花带了下来,那花飘飘悠悠地落在了她的头上,她顾不得拣,只是紧靠在丈夫身边,一心想把自己的体温传输给丈夫,让丈夫的心里更暖和。

妻子感觉到丈夫的失落,她用一种女人最动听的语言,深情地问:“想啥呢,你?”短短的几个字眼,语调委婉、柔和、多情,像高山上的雪水缓缓流下,滋润着丈夫的心。宋沂蒙渐渐有了感情的冲动,他不觉把一只手臂伸向妻子的腰间。妻子的肌肤暖烘烘的,宋沂蒙好像第一次感到永远地拥有了自己的女人。

不过,宋沂蒙心里还是有点发虚。周围的大楼是那么高、那么重,在楼群的阴影里,自己却显得那么渺小。那楼、那街道、那车辆都不是自己的,那些都属于另外一群人,城里人、北京人,而自己则像个乡下人、外地人。他从小在这座城市长大,但从来不是这座城市的主人。五六十年代的时候他太小,七八十年代的时候他在外边奔波,按说现在的他应该有一点自尊了,可是这里的空气仍然给他以压力,使他迷茫,使他底气不足。

宋沂蒙略微与妻子拉开了一点距离,他不由自主小声地说:“新环境对我来说,实在太生疏了。不知道人家给安在哪座庙里,我能干些什么呢?”

胡炜不以为然地说:“你生疏啥?你是北京生北京长的北京人,把腰杆子挺起来,你不缺胳膊不缺腿儿,心虚啥!反正咱是副团职,现在各单位对转业军人的安排都很重视,你不用担心!”

妻子把宋沂蒙的心理看得透透的。胡炜是个说话不会绕弯子的女人,她本想鼓励一下丈夫,可把话说出来却像敲敲打打,宋沂蒙朦朦胧胧觉得站在身边的是个司令。

尽管这样,宋沂蒙还是觉得受了启发,他忽然想起他还是个不缺胳膊不缺腿儿的北京人,他有聪明的脑子,有健壮的体魄,人家能办到的他也可以办到,不比这城市里的任何一个男人差。新的环境意味着新的开端,这么大的一座城市,怎么会没有他施展才华的余地?

靠着老婆温暖的身体,走在北京的街道上。宋沂蒙的脑子里忽悠悠的,不知不觉又飞回到军区大院里。

1974年,在部队内部的一些干部子弟之间,传抄着一份小道消息,说是中央准备重新起用一批“文革”中倒台的老干部,例如原总政干部部部长甘渭汉出任沈阳军区副政委兼旅大警备区政委等等。当时在部队当助理员的宋沂蒙也挺关心这方面的事,于是,在私底下抄了一份,藏在床底下,一不小心让同屋的一个宝鸡籍的干事告发,保卫部门查来查去,竟然弄成了一个影响颇大的政治事件。结果,宋沂蒙被关了起来。后来,军区政治部组织专人调查,经过甄别,证明这也算不了什么大事,最多属于无组织无纪律行为,没过十天半月,他就被解脱出来。

这件事似乎对他以后职务的升迁没有什么影响。他从团助理员、财务股长、后勤处长、军区后勤部供应部助理员、直升到军需副处长,都没有发生什么障碍。可是,正当他一帆风顺的时候,部队考察干部的工作开始进行了,在一次碰头会上,上级干部部门有位关键人物说了一句:“当初不守规矩的人,以后也不会守规矩!”

人家一句话就给定了性,他再往上升困难了,升不上去就不得不转业。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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