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马车不能用了,我传信给驿站,命他们调车过来,现在我们要在这里等一等,外面风大,少爷你靠在这好些。”
鹰扬把没有顶的车厢从车上卸下来,放在地上,让江如济靠在逆风的一面坐下。他又就近捡些枯枝生了堆火,红色的火舌窜起,顿时暖和了许多。他则是迎风戒备方才那两人,现在还不清楚那两人是敌是友,他丝毫不敢懈怠。
柳焘远一些的站着,冷风在她脸上刮过,她没有任何情绪的眸子,只看着天边晦明晦暗的几粒星辰。
鹰扬飘了一眼柳焘:“过来烤烤火吧!鬼母还不出现,看来那个黄衣人不好摆脱啊!你就别想着脱身了,跟我们回去,少爷说过的话向来是算数的,你怕什么!”江如济笑而不言。
“有人来了,是……是空海大师?”
鹰扬疑惑地回头看了江如济一眼,忙上前行礼,并让他也坐在江如济身侧,他则没有问东问西,向后退了几步,继续看一旁的柳焘。
见来的是个和尚,鹰扬又礼数甚恭,不用想也知道,是江少主的朋友,鬼母看来是落败了,柳焘悻悻然地别过脸去。
“大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江如济开门见山,没有绕弯子,直接问道。
空海不忙答话,抓起他的手,闭目仔细地给他切脉后,递给他专程跑一趟送来的药丸,也没有提及延龄仙草被盗的事情,等江如济服下,调息过后,面色渐渐好转,他只言道:“少主,适才攻击你的人,我已经代为驱赶,少主可以安心去三皇子大营,天气渐寒,少主饮食起居不可贪凉,我还有事,不好多待,少主不日要上杀场,也切忌慈悲为怀。”
他说此番话,目光却落在柳焘身上,意在引导江如济杀人要慎重,能放则放,但是话不能说透,点到即止。
江如济起身相送,这时驿站的马车也从路上赶到,他们一起乘坐马车到了驿站,空海见江如济安顿好了,才放心离开。江如济知他若不是有重要的事,定会留下和他小聚,所以也不挽留。
目送空海离开,江如济握着药丸盒子的手,微微收紧,空海对他真是如父如师如再造之恩,不是父母甚过父母,自己何其有幸能得到这位大师的垂爱,他心里暖暖地,空海与他如海海人生中的一次救赎,万丈悬崖的一缕悬丝。
宣南王府身披铠甲的亲卫兵二十人一队,也不知有多少队,彻夜在王府巡查不断,穿梭如海底的游鱼,每个角落都不放过,房顶檐角都有暗哨,园林树丛中可想而知,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来的架势。
也难怪,现在是非常时刻,万一闵妃派出高手想要直取金啸昆的性命,也不是没有可能。西南的叛军还不知底细,也有可能无所不用其极。
空海身披一件黑衣斗篷,长度到脚踝,脚上也换成一双黑色长靴,掩饰他的身份,他见王府戒备森严,幸好自己记熟了地形,才不至于走错,他步步为营,成功避开了成群结队的卫兵,顺利找到金啸昆的住所。
只见里面烛影摇动,窗上印出两个人的身影,一个是金啸昆,空海自然认得出,另一个高瘦身形,不辨轮廓,空海退后到窗子边,只等这二人走了,再去取药引。
那高瘦之人还没说话,背过身去,金啸昆对着这人后背,低声道:“仙长见谅,您那叛徒云垚子逃匿,此事我一定会尽快处理的。”
空海心中隐隐一动,云垚子的师父他也有耳闻,据说早已隐世,况且云垚子谨遵师门训诫,一直在深山避世修炼,除了前段时日出山,那也是为国分忧,何来叛徒之说?玉溪子听闻也是位大仁大义之人,断然不会因此就怪罪徒弟,那么这人是谁?
想到此处,空海把耳朵贴近些,脚下也轻轻挪了半步,那人衣袂翻飞似要离去,“他逃走我会安排人去除掉他,不劳王爷去做这些小事,金世子的蜀中军已经快到西南了,王爷才是多操心操心他的战况吧!”
宣南王甚是恭敬,不敢耽搁,向后退了两步才转身推门出去。
空海等他走后,又上前来,突然眼前一亮,两团烛火被人劲力送出,直逼向他双目,绢纱窗也迅速燃尽,空海侧身避过,不然双眼不保。屋内陡然暗下来,空海跳进屋内,他怕置身外面不久就会招来府兵。
他也想会一会这个连权势熏天的金啸昆都能驱使的人,究竟是谁?
“金死士,别来无恙啊!”
空海大惊,脸上不动声色,语气却凝重道:“怎么,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别来无恙……难道阁下原来见过我?你不是玉溪子,你究竟是谁?”
问完,他抬手把帽檐向后退下,既然被人识破,也就没必要再藏头藏尾。
那人也是一身黑衣,没有转身,“我的脸现在是玉溪子的,以后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不过我知道你是谁,你靠杀人做到了如今的高位,你投靠朝廷,抛妻弃子,亲手将你的亲儿子送给了江家,眼睁睁看着他在江家受尽折磨,你还让你的亲儿子对你尊崇万分,感激涕零,真是高手啊!像你这样没有心肝之人,不知道能效忠朝廷多久?有一天,宫里的那位会不会对你失望?江如济要是有一天知道他的身世,该怎么面对你这样的父亲?”
“那些陈年旧事,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莫非,那日卯时,把我儿子从阿葵那偷来,放在我山堂后门的人是你?你也太歹毒了,你偷走孩子,又利用阿葵,你是如济见过的那个以黑羽为暗器的人!你该死!”空海脸色苍白,声音发颤,论武艺,他多年前将一身内力传给了江如济后,疏于修炼,自知不会是眼前这人的对手,动手是徒劳。
那人脸上露出微笑,不过这笑容之下的那张脸,多了些凄然,多了些狠辣,“我早就该死了,我早就活腻了,可惜我死不了,因为那些比我更该死的人还没下黄泉,我怎么舍得离开这世上?空海,你敢将这一切大白于天下吗?你明知不可能而为的那些事?”
空海死死地盯着那人的背影,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无疑,这招打在他的七寸,他少年时加遭横祸,父母惨死,他东躲西藏,受尽了苦楚,尝遍了做一个草芥小民的心酸,他要出头,要做一番事业,如今他得到目前最好的结果,只要治好了如济的病,难道亲儿子还能不认亲老子吗?只是眼下还不行,时机未到。
须臾间,他做了决定,“阿葵听命于你,宣南王也为你马首是瞻,现如今整个西南和蜀中都在你的掌握之中,除了西北、闵地和儋州,你在做的事和国家社稷有关吧?”
那人傲然道:“区区一个金啸昆,你也太看重他了,他早晚要死在我手上,只不过让他在死之前做几件有用的事罢了。你今晚来,是为了它吧!”
那人转过身,果然是玉溪子的模样,他一手推开盒盖,仙草果然在此,“云霄子的爱徒,现任的太微宫主屏翳还想服用,我给了更适合他的,嘿嘿……把这个特意留给你。我可以给你,不过你要去杀掉一个人。”
“云垚子?他识破了你?”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你杀了他,我自会让罗木葵送给你,救你的宝贝儿子,如果你拒绝,当然你不会,我可以立刻毁了它。”
望着他手中的仙草,空海快速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