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点头微笑,贾母之死虽是突然,可是却也庇护了子孙一时。
丁忧不在朝,按理,长乾帝纵然想处置荣国府,也得等等。
鸳鸯又道:“你怕是不知,这些日子我和紫鹃收拾东西,因没清单,只好比着先老太太的嫁妆单子,倒有几件东西对上了,只可惜没了林家的清单账册,也不知道荣国府里各家有多少东西是对上对不上的。”
雪雁笑道:“原来你都明白。”
鸳鸯冷笑一声,道:“我怎么不明白?老太太也知道,只是老太太也是无可奈何,肥肉都吃在他们嘴里了,怎肯吐出来?那些人为了钱可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老太太只好当作不知。偏还有一干人觉得老太太偏疼奶奶和宝二爷太过,不同自家姐妹亲戚亲近,反和外人走得近,真真是可笑,也不想想,府里得了奶奶家多少好处,老太太多疼奶奶一点子算什么。”
雪雁听她为黛玉抱打不平,反倒笑了起来,如此能看出鸳鸯真真正正将黛玉放在贾母之后,乃是唯一尽忠的主子了,道:“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鸳鸯却摇头道:“也未必。”
雪雁一怔,问道:“怎么个未必?”
鸳鸯低声道:“这话我没有跟奶奶说,倒是跟紫鹃说过一回,当初东西进府时,老太太原吩咐了都收在公中不动,岂料进库的不过半数,另一半各家都拿了,二太太房里得了大头,大约是一多半儿,谁叫她是娘娘的亲娘呢,又管家,剩下的珍大爷和大老爷两处分了。库中的后来娘娘省亲,都用来建了园子,可是各房里的东西却并没有如何动。”
雪雁笑道:“当初琏二爷和琏二奶奶还了奶奶一些东西,饶是这么着,还少了许多,想是用了。他们尚且如此,何况大老爷素来不是当家作主的,大约是花了。东府里珍大爷我并不深知,但也听说那府里时常花天酒地,也不是个能存住的主儿。”
鸳鸯微微一叹,道:“此言甚是,我倒糊涂了。”
雪雁道:“你有没有听紫鹃姐姐说,上回二太太打点我哥哥给的东西里,有两件是林家老太太的陪嫁之物?”
鸳鸯点头道:“怎么没听说?另外几件你们觉得眼熟的,我认出来了。”
雪雁忙问道:“我只觉得眼熟,却实在是认不出来,姐姐若认出来了,好歹跟我说一声。”
鸳鸯嘴角掠过一丝冷笑,道:“那是甄家的东西。”
雪雁自然知道王夫人房中收了甄家的东西里,面上却丝毫不露,毕竟此事在荣国府不曾声张,那时黛玉又已经出阁了,遂诧异道:“甄家的东西?只是我怎么觉得眼熟呢?”
鸳鸯笑道:“怨不得你觉得眼熟,因为那些是甄家从林家得的好处。”
雪雁奇道:“姐姐如何知道?”
鸳鸯想了想,道:“我私下偷了些老太太的东西给琏二爷琏二奶奶出去典当,想来你们都知道,那是得了老太太的意思,我才敢如此,老太太假装不知,是怕别人也这样伸手要东西,因此我同琏二爷琏二奶奶略熟些。有一回闲话,琏二奶奶还笑说甄家这回送来的东西里有不少东西是琏二爷孝敬甄家的,不然甄家当初不会做主让琏二爷带了那么多东西回来,只可惜都收在太太房里,甄家倒了,没有起复之机,全入了太太囊中。”
雪雁点头叹息道:“原来如此,姐姐今日方解我之疑惑。我说呢,二太太那样小心谨慎的一个人,如何会拿我们家的东西交给我打点我哥哥,就不怕我看出来?我还说想是二太太没留意,看来她拿出来的是甄家之物,不知道其中有我们家的东西。”
鸳鸯忧心忡忡地道:“我如今才知道,藏匿罪官财物竟也是一项大罪,可叹那府里上上下下都不以为意,不把人命当一回事,也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雪雁安慰道:“姐姐已经出来了,横竖牵连不到姐姐。”
鸳鸯长叹一声,道:“虽说如此,可是往日我也曾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反认为理所当然。如今知道了,心里觉得羞愧,原来我也那样坏,偏还有了这样的好结果。”
雪雁道:“姐姐虽曾想过,却不曾做过有悖良心之事,何苦如此?”
倘若她没记错,鸳鸯发现了司棋私通一事,司棋自己吓病了,反是鸳鸯安慰,替她遮掩,又告诉过她不会告诉别人,至今,别人都不曾听鸳鸯透露过一言半语。
鸳鸯道:“只是为往日想法一愧。”
雪雁却道:“姐姐不曾做过,反以为耻,可笑的是做过此事的却以为荣。”一如藏匿甄家财物的王夫人,一如打死人命的薛蟠,倒是凤姐虽然曾经做过包揽诉讼重利盘剥之事,如今却在容嬷嬷教导下痛改前非了。
鸳鸯一想,叹道:“也是。眼下,我倒羡慕你们,到底是读过书,知道国法的人,我正打算静下心来,好好跟奶奶读书认字呢,不为别的,只为了明理,别像往日那样愚昧。”
雪雁听了,立时笑道:“奶奶本是热心肠的人,必然倾囊传授。”
说得鸳鸯也笑了,随即道:“我该回去了,别耽误你回家,瞧着天阴阴的,今儿的雪怕会下得大些。等到英莲定亲,你别忘记过来,吃她一杯喜酒。”
雪雁一面站起,一面诧异道:“你见过英莲?英莲要出门子了?”
鸳鸯拿过披风裹上,笑道:“英莲那么个人,最是可爱可敬,常去给奶奶请安,前儿给奶奶做了一双鞋袜,真真扎的好花儿,我见了还奇怪一回呢,后来才知道,她竟那样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