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叹了口气,说道;“那里就说到这上头了。琮哥儿不喜读书,总归不是好事。”
贾赦因笑道:“好读书的人,又有几个能读出个功名来?”
贾母听了贾赦这话,难掩神色疲倦,说道:“你们外头想必还有事,你们去罢。我有些乏了,想歇歇。”
贾政和贾赦方告辞去了。
却说贾政劝了贾赦,贾赦不听,贾政难掩满脸的忧愁之色,回到书房,与清客闲聊下棋之时,也不免道了几句愁绪,清客们自是劝解不已。
不过两三日,外头人人皆知,贾政有一侄子,略做得些浅薄文章,便不乐读书了,贾政良言劝告,却无人肯听,甚是无奈。
这日下了一日的雨,密密的雨帘,将天地遮得严严实实,湿气伴着寒风吹进来,屋里屋外皆冻得人直哆嗦。平儿端了个黄铜手炉进来,递给凤姐儿,笑说道:“我才叫人将拿熏笼找了出来,一会子拢上,想来屋里就不冷了。”
凤姐儿披着件银鼠衣裳,接了手炉,柳眉微蹙道:“这天怎么冷得这么快?二爷出去时也没拿件大衣裳,也不知道会不会受凉。前儿我听人说,咱们家原有什么用绒毛料子做的衣裳,最是保暖,偏在库房里翻了半天,也没找见。”
平儿笑道:“我听鸳鸯说,老太太那儿倒有几件鸭子毛孔雀毛的大衣裳,但什么绒毛的,也没见过,别是奶奶听岔了罢。”
凤姐儿笑道:“不是鸭子毛孔雀毛,听说是用什么羊的绒毛做的衣裳,听得怪悬乎的,我还说顺手找出来,也见识见识是什么样儿?说来,也怪得很,这段时日来咱们的这些亲戚们,常同我说些没来由的东西。前儿我婶婶问我说,昔日的荣国公有把断剑,听说竟是通了灵了,可有这事。还说我叔叔想借去瞧瞧呢。我又不好说不知道,怕婶子怨我吝啬,一把断剑也藏着,好不容易才推脱过去了。”
“什么瞧不瞧的?”贾琏披着件蓑衣从外头回来,浑身上下湿了个大半,好不狼狈。
凤姐儿连忙命平儿去预备热水,自个上去替贾琏解衣衫,笑着将方才的话与贾琏说了。
贾琏一听,便笑了,说道:“以后再有人问你借东西,你就让他们找琮哥儿去。多半是他在文章里胡编乱写,人家当了真,才来找你的。”
凤姐儿隐约也听得琮哥儿又写了些文章,惹得贾政和贾赦之间不甚愉快,忍不住佯怒道:“怎么,琮哥儿那不成器的东西,把咱们家的东西都在文章里列了账不成!”
贾琏坐在椅子上脱鞋,听见这话,摇头笑道:“东西倒没列,不过是写了些道听途说的话在里头。你是知道咱们家那些老人的,动辄祖宗那时候如何如何,祖宗用的草都是块宝,他年纪小,分不清真假,照着那么一写,人家不就当了真了。偏也奇怪,他这么乱写,外头的人还爱看的紧。昨儿还有人找我,说愿意将琮哥儿这文章付梓。”
第50章 三味书童
凤姐儿眉梢一挑,哼了一声,讽刺道:“呦,了不得了,咱们家竟是要出个文曲星了。这才多大一点年纪,就有人求上门要给他印书了。”
“这有什么?咱们这样人家的子弟,略画得几笔画,做得几句诗,便少不得有人来寻诗觅字,倩画求题。”贾琏不以为意,说道:“琮哥儿又没整日在家做这些外务?”
“还没整日在家?”凤姐儿嗤笑一声,说道:“怎么,你竟没听说,二老爷为着琮哥儿不肯读书,在家胡写文章的事儿,已经劝过大老爷一回。”
贾琏笑道:“不说老爷正在兴头上,未必肯听二老爷的话,就说琮哥儿不肯读书,二老爷也是只知其一其二?前些日子老爷还同我说,琮哥儿问他要个书房,说是读书写字时能清静些……再说,瑞大爷病了,学里老太爷已来咱们家寻过几回药了,如今只怕也没心管学,琮哥儿去了学里,也是跟着人胡混,倒不如在家……”
凤姐儿挑了挑眉,看了平儿一眼,慢条斯理道:“学里老太爷来咱们寻过几回药了?我怎么记得……”
贾琏一笑:“有几次赶上我在家,我就随口做了主,忘了惊动咱们二奶奶——”
一语未了,二门上的小厮便来传报:“老爷在书房等二爷呢。”
送着贾琏出去了,凤姐儿转身回来,拨着手炉里的灰,冷笑道:“那混账东西的命还挺长……”
才说着,便有丫头来说:王夫人并薛姨妈邢夫人皆在老太太那儿。凤姐儿忙换了衣裳,往贾母院子去。
这日天晴,万里无云,阳光和煦,竟是一日难得的好天气。
一大早,锦乡伯韩老爷便带着最心疼的小孙子上街看画糖人,逛了一阵,买了几个糖人泥偶,小孙子闹乏了不肯走路,锦乡伯就找了一家常去的茶楼喝茶听书。
谁知才一上茶楼,就见着吴贵妃的父亲吴天佑也在,自是一番见礼叙旧。
“啪”镇木一声脆响,说书先生抖开扇子,潇洒无比:“咱们今天说一说开国时……南安郡王侧坐马背,倒拖长刀,长起双手,那么一劈……端得鲜血直冒,贼将便倒于马前,郡王又是一刀……”
“啧啧,南安郡王这刀使得真真厉害,有如关二爷在世,不愧能封王爵。”有看客不由得赞叹道。
“依我说,镇国公才叫厉害,麾下乌衣骑,战阵冲杀驰骋如风,于万人之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怪不得能封镇国呢。”
亦有看客不同意别人的看法。“瞎扯,镇国公治军是了得,可什么乌衣骑,都是吹出来的。怎么能和南安郡王比?谁不知道南安郡王现在还领着军呢。镇国公呢!”难免有人不肯服输。
“你才瞎胡扯!谁不知道,镇国公当年战阵上受了重伤,流了几缸子的血,得封国公没两年就去了,那时候他儿子才多大,这一身本事自然就失传了。”先前夸赞镇国公的看客,也犯了执拗性子,吹胡子瞪眼地争辩道。
“看看,镇国公受了重伤,南安郡王却平安到老,到底是谁有本事?”
“南安郡王打得那些仗,怎么和镇国公比,谁不知道南安郡王是□□的义子,这郡王爵……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