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因为低着而稍显专注,锁在我脸上。他俯身,轻轻吹了吹气。
“怕烫就不要逞能啊。”
微凉的风吹过我的唇角,轻柔的像是一个吻。
这个瞬间,我想起了我第一次和他在街头吃俄罗斯风情卷饼时的场景。
我当时饿极,张嘴就咬了一大口卷饼,被里面煎熟的肉烫到了,嘴上当场烫出了泡。
陀思看我痛得龇牙咧嘴,就是像现在这样按住了我的腮帮子,朝我的唇角吹了吹凉气。
“怕烫就不要逞能啊,下次吃东西要谨慎一点。”
我卷饼里的煎肉因为他的这个动作吓得掉在了地上,他见状只是轻轻一笑,然后将他的肉捧给了我吃。
他对我很好很好,好到我觉得冰冷的西伯利亚因为他才有了春来复苏的意义。
可这个美丽体弱的陀思,会教我弹钢琴的陀思,会教我写功课的陀思,会陪我玩纸牌的陀思,挑食又淘气的陀思,喜欢安静地看初雪消融的陀思——冰雪在他的指尖消融,璀璨的碎雪流转间反射着耀眼的阳光。
这样的陀思,梦想竟然是毁灭世界再重新建立。
“你走吧,费佳。”我按住他的手指,低声说道,“我也曾对你深信不疑,但你辜负了我的信任,你自己说,你骗过我多少次?恐怕也数不清了吧。所以我,真的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地相信你了。”
我的智商和陀思相比,是半斤八两。我半斤废铜,他八两黄金。
我不能再上他的当了。但是我也没法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他,所有我觉得还是远离比较合适。
“抱歉,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过了很久,他才发出一声叹息。
“不用说抱歉,这不是源酱的问题,是我的错。”
他从我的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指,然后反握住我的手指,在我的无名指上印下一吻。
“狼来了的故事,那个说谎的孩子只得到了两次原谅,但是源酱原谅我太多了次了。”
说完他站起身来,轻手轻脚地朝玄关走去。
空气像静默了,更像是被撕开了。
在这份不动声色的撕裂背后,我忍不住想,如果陀思真的放下了那份执念与妄想,今后他是否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何为幸福?那必然是与不幸、与痛苦、与悲伤截然相反的。
因为伤口很痛,所以伤口愈合后才觉得轻松。因为拼了命存钱买手机很辛苦,所以买到手机后才会视若珍宝。因为曾经历过颠沛流离和曲折离奇,所以才会珍惜平平凡凡的安稳生活。
幸福与痛苦、悲伤总是在互相拖累、互相指责又互相成全。
“源酱,不管怎样,请相信你自己,相信希望永远存在于心中。”
我抬头看他,他的表情一片沉凝,头发凌乱,目光温柔且黯淡,站在昏暗的玄关处慢慢渗透出一种孤寂和莫名的悲伤。
“前路请珍重。”
陀思走后,我毫不犹豫地将他送来的罗宋汤扔了。
不敢喝,怕有毒。
我打开看了一眼,西红柿放得太多了,因而煮出来的颜色深得有点吓人,让人倒光了食欲。
这锅汤里的,到底是悔过的良心,还是黑泥到底的虚情假意,我怎么可能分得清楚呢?
眼下我更担忧的是,我该怎么跟乱步解释他的眼镜?
说谎?说是小偷闯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