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的浣夫人闻声放下手里的针线,有些担忧的看着药郎君。药郎君道:“我枉以医、毒二技名动江湖,如今连此花属哪一本哪一科都不知道,实在丢人。”浣夫人道:“妆儿巴巴的派人十万火急送来这朵已干枯的花,信中措辞十分焦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药郎君转过身来,将花递到浣夫人面前,道:“我翻遍医书也查不到此花的来历。”
浣夫人接过花,细细端详。花落入手中,已没有了在阳光下艳丽的色泽,花瓣干巴巴的皱着,毫不起眼,送至鼻端嗅嗅,也闻不到什么特殊的气味。她犹豫的道:“这花真有些诡异,让人乍一入眼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药郎君道:“你也有这种感觉?”他背着手,在屋里不停的来回徘徊,“这种花绝非中土所有,可惜妆儿只送来一朵花,若能连叶带茎和根一起送来,或许还能查出些端倪。”回头又问:“妆儿可有信来?”浣夫人摇头,“毫无音讯,连和妆儿一起的林忆昔、傲儿也都不知所踪。”药郎君一震,“怎么我毫不知情?”浣夫人道:“文砚、梅娘瞒我们甚紧,我也是才知道的。”
药郎君叹气,浣夫人见他佝偻着背,头上又多了几茎白发,可见他为查此花来历,这几日已贻尽心智,忍不住道:“若是药王谷未被烧毁,定能从谷主穷毕生之力搜集的珍贵药典上查出此花来历。”药郎君道:“幸亏药王谷、恨君谷都被焚了,否则只怕至今仍与儿孙隔岸相峙,老死不相往来,哪有今日的天伦之乐。”浣夫人明知他此言只是宽慰,但心情到底要好些了。
药郎君道:“外面阳光明媚,不如出去散散步,兴许看见满山的花花草草,几日不解的疑团便会忽然开朗了。”说着,将干花随手搁在桌上,扶浣夫人坐上轮椅,一起出门而去。
外面的阳光真得十分灿烂,令人为之精神一振。浣夫人嗅到空气里散布的花香草香,嘴角微露笑意。药郎君笑道:“我本意携你云游天下,却不料一经此地,从此乐不思蜀。此地距市集之僻,平素少有人出入,偏生长了不少珍贵,你也知我脾性,一见这些药草便忘乎所以,只好委屈你陪我居住荒山了。”浣夫人携住他一手,道:“居住荒山又何妨,只要你我朝夕相处,心情娱乐,即使在此地终老也未尝不是一种福气。”药郎君道:“浣妹所言极是,若真能安眠于此宝山也是我俩的造化了。”
浣夫人一怔,总他此言未免欠妥。自己只是向他表明心迹,愿与他厮守终身,却不想他会错了意,也不好再说什么,一指前方,道:“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药郎君答应着,推动轮椅向前行去。轮椅在密草之地本不易推行,好在俩人只是随意散步,走得甚为缓慢。渐渐足下花草已密,已渐没至足上,又渐至膝部,轮椅已无法前行。药郎君看着前方密林却目有喜悦兴奋之情。浣夫人抿嘴而笑,“谷主想去林中就去好了,我就在此相候。”
药郎君环视四下,四周只闻鸟啼虫鸣,不见人迹,到底抵御不了一探密林,采集异种药草之心,道:“那我只去一小会儿,你留在此地,若有事就放声叫我。”浣夫人含笑允了,药郎君才大步入林而去。
身边少了牵绊,他身手可敏捷多矣,先还依稀可辨身影,很快就消失了踪影。浣夫人坐正身子,目光随意四下游走。她身边脚下的乱草散着一股霉湿味,头顶的杂树遮住阳光,使她觉得身上微寒起来。
这林子确实多时无人迹出没了,这念头刚在脑中一转,耳畔却听到一声异响,极低极弱极模糊,再仔细一听又消失的无影无踪。浣夫人一凛,仔细扫视四周,这里确实无人经过,茂盛的杂草除了他们来时的践痕外并无其他足迹。一阵风拂过,败落的枯叶随风袅袅扬扬落下。
她略舒一口气,“莫非刚才是风吹落叶的声音。”但几乎同时,那声音又响起,模模糊糊,仿佛是哪只小动物被卡住脖子发出的悲鸣惨叫,让人听得心里发毛。
浣夫人向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那里是一片密密层层的荆棘林,不知有多少年的枯枝败叶与之纠葛相联,使人感觉到一种原始的沧桑。叫声断断续续,浣夫人不忍卒听。只是她双腿俱残,虽有恻隐之心,却无力助那小兽脱困,只得频频望向药郎君入林的方向,希望他能尽快出现。猛然间,那片荆棘林枝叶大动,似乎那头小兽已挣扎至边缘,即将脱困,却又濒临倒毙,发出一声干嘎难听的嘶叫。
浣夫人睁大眼,这嘶叫……没有一只野兽能发出这样的叫声,但也没有一个人能发出这种声音。她再也忍不住的滑下轮椅,坐到地上,撑着双臂向那边艰难爬去。她这样匍匐而行,举止甚缓,还不等她靠近荆棘林,里面已冲出一个人来。
那确实是一个人。虽然他身材高大,一头黄发,与野兽无异,但四肢俱全,五官分明。他摇摇晃晃爬出荆棘林,张长了双臂,又发出一声干嘎的叫,然后直挺挺地向前摔倒。
浣夫人发出一声尖叫,见那人面朝下而俯,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忍不住伸手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得翻过身来,以指拭他鼻息,觉他尚微带热气,可喉处一片却血肉模糊。似乎受伤已有段时候了,伤口处血已凝固,但一片狼籍,见之触目惊心。
浣夫人心想:“喉处受伤如此之重而不死,此人也真是命大了。”见此人衣衫已被撕成丝丝缕缕,露出伤痕累累的身体,显是被荆棘所勾伤,这样的伤口层层叠叠,不下几千几百,浣夫人虽随身带了金创药,但面对如此多的伤口,也不知该从何下手包扎。
正在这时,身后有人叫她:“浣妹!”是药郎君的声音。浣夫人喜道:“谷主,你总算来了,这人伤很重,你快救他。”药郎君打量了眼荆棘林,道:“这林子密密层层不下几十里,这人能穿越而过,本事倒也不小。”浣夫人见药郎君两手空空,神情有些悻悻,仿佛是个孩童明明看见了喜欢的玩具却拿不到手一样,不由莞乐一笑。药郎君扶她坐上轮椅,道:“我们回去吧。”心里一昧盘算,待安顿好浣夫人,再携工具入林。密林中土地肥沃、潮湿,应该生长着不少上好药材,若非荆棘层相隔,他岂有入宝山而空手返的道理。
浣夫人道:“那这人怎么办?”药郎君道:“不相干的人,救他干什么。何况不知道他的底细,若是个恶人岂非要遗害苍生了。”浣夫人听药郎君口气颇带强词夺理,又是一笑,寻思着此人死里逃生不容易,总要救他一救才好。想到这里又回头望那异域人一眼。他依旧一动不动躺着,手呈拳状,似紧握着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不由好奇道:“谷主,你看他手里抓着什么?”
药郎君停下脚步,在异域人手肘处一拍,异域人五指松动,手里果然握着一物,是一株小黄花。药郎君微微动容,拾了花递于浣夫人,“你且看来。”浣夫人见那人临死还紧握一株花已十分奇怪,接过细一端详,“啊”的叫道:“这就是……”这株小黄花与凌冰妆送来的红花一模一样。只是黄花花瓣潮湿,纹路隐约可辨,应该新摘不久。
药郎君道:“莫非这花是从荆棘林里采来的?”浣夫人道:“不如先带他回去医好伤再问不迟。他受伤很重,若是死了就不好了。”药郎君点头,抓住异域汉子的一条臂膊,往上一提。那汉子长得高高大大,可在矮矮小小的药郎君手里却如同幼童一般,受一提之势,汉子的身躯从地上飞起。药郎君身子一侧,抓住他腰口,随手往肩上一搭,比背一袋米还来得轻松,只是模样未免滑稽。
因心中有事,返回时的速度远较出去时来得快,半个时辰光景便回到了两人暂居的小庐。药郎君肩一斜,将汉子摔在石板上,发出一下十分清脆的皮肉响声。
汉子依旧一动不动。浣夫人道:“如此重摔还不醒来,莫非真死了?”药郎君径去拎了一大桶冷水,将他从头到脚冲涮一通。血污冲去,那人身上的伤口已一目了然,道:“看来致命重伤就在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