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上却是更加柔和,深深作揖道:“我深怕大人误信他人谗言,对我有什么误解,少不得多解释一二分,心中确实并未敢有丝毫不敬之意。我初入宦海,少得长辈教诲不懂规矩的地方很多,还请您大人大量,宽厚我一些。该教的地方,多教我一些。”
韩峒既得了她双手奉上的台阶,顺势便从高高的云端走了下来,从座位处起身,亲自扶起沈瑾瑜,甚至带了些许微微的笑意道:“你这是哪里的话,既然喊我一声伯父,我又与你祖父是挚友,我们这些长辈,不过仗着年长,提醒两句,都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自然是能宽厚的。”
沈瑾瑜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很好的表现出了什么是受宠若惊:“您言重了。”
韩峒扶起她后,才回到座位上闲闲问了一句道:“你外祖父住在大长公主府内,你可有时常去看他。”
沈瑾瑜心里咯噔一下,没法答话,脑中飞的转了好几个弯,慢慢憋红了眼眶,泪盈于睫哽咽道:“如果是真的祖父,我自然是该日日侍奉他老人家身边,但是他不是啊,就算如何形似,我祖父的风姿岂是他人可以模仿的了的?”
韩峒大怒,拍桌道:“放肆,你这样说,可是死罪。你既是在皇上认了他的,你这是欺君罔上。”
沈瑾瑜眼泪一串串的掉下来,她泪流满面的望向韩峒道:“就算是死罪,可是我也不能瞒着韩伯伯您。祖父从小到大那么疼爱我,怎会容我过着现在这样的生活?”
韩峒见她哭的不成样子,便沉默了一阵子,等她啜泣声渐渐缓了下来,又自己掏了帕子,将泪擦干净了,才好像什么都没有生过一般道:“那你今日事忙,我便不留你了。”
沈瑾瑜眼睛红红的看了韩峒一会儿,张大了嘴,抬起脸欲言又止好几次,才低头乖巧告辞道:“多谢韩大人的指点,下官铭记于内,感恩于心。”
照例是韩沛送她出去,路上韩沛歉意满满道:“阿诺你不要放在心上,最近有些风言风语,说你在皇陵祭祀之时惹祸了,触怒了先皇的神灵,因此才引起了皇陵雪崩。父亲处理这些事情时为了护住你甚为麻烦,才会这样烦躁。”
皇陵雪崩的消息,现在终于要拿出来做戏了?沈瑾瑜并未答话,一直走到到门口才突然停下脚步正色问道:“韩沛哥哥,这些话,是你自己想说的,还是韩峒韩大人让你说的?”
韩沛的脸僵了一瞬间,稍后有些怒意的脸红道:“阿诺你这话说的,你心中,我竟是如此不堪吗?”
沈瑾瑜道:“你我自幼相识,韩大人的年岁长过我的外祖父沈柟,虽说我不知是何缘由,我只是叫你哥哥,可是我也知道当时韩大人忙于政事,疏于陪伴管教,所以你才至今未能出仕。”
韩沛道:“所以你说这些,是想告诉我你为何看低于我?”
沈瑾瑜道:“你在我心中,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你天性善良是一个好人,我从未看低于你,只是想告诉你,凡事多想一想,很多事情,不见得是你看到的样子。”
韩沛顿时大怒,沈瑾瑜没有再管他,自顾自的上了马车。
沈瑾瑜回到家,门口停了平康坊的马车,她刚想敲门,却看见玲珑从旁边角落窜了出来,虽然鼻头和脸颊都因为等得时间太久,冻的红彤彤,但那双眼睛里的流光溢彩,在暗夜中都闪烁着星辰,无论她如何努力,都压不住脸上的激动,急切道:“姑娘姑娘,你怎么才回来啊,江……桑,桑,夫人等了你好久了。”
江瑶?
沈瑾瑜微微点头,让玲珑去安排马车和车夫,自己进去找江瑶,等了许久?她大概有急事吧。
江瑶见到沈瑾瑜,上前亲手将门关紧,与她挨着在小桌边坐了低声问道:“你从晋王府回来的?”
沈瑾瑜摇头道:“从韩峒韩大人府上回来的。”
江瑶又问:“那你可知道今天晋王离京之事?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沈瑾瑜问:“所以你是想说什么?”
江瑶为难的抿了抿唇,站起来转了两个圈才又坐下来道:“那你应该已经知道,晋王要成亲之事。”
沈瑾瑜失笑道:“今儿是怎么了,你们商量好的?都选今日告诉我?”
江瑶觉得这笑容看的有些刺眼,抓了她的手道:“你,你还好吗?”
沈瑾瑜看着江瑶关切的脸,心中仿佛清明的很,却又好像不是她自己在说话:“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是程家的嫡长子,不要说是我们外人,就算他自己又有什么说话的余地呢?可你为何要在今天告诉我?”
江瑶道:“事情传了一阵子,因为我们知道晋王的性子,都没当真,可据说晋王军粮吃紧,需要江浙一带盐商的支持,他才答应的。他今日下午又去了扬州,两相对照,我便有些坐不住了。”
沈瑾瑜叹了口气,这当中问题太多了,谁传的消息,若是真的,程轩的所有行程都被外人知晓的清清楚楚,偏偏选了今日告诉她。
不怕人说假话,纯的假话容易被人拆穿,可是若是八成真话,加上两成的假话,就是真假难辩了。
见她不语,江瑶忐忑万分,心中天人交战,到底要不要将那件事情说出来……
沈瑾瑜看她欲言又止问道:“还有什么事情?”
江瑶满脸为难道:“你现在还好吗?”
沈瑾瑜笑了起来,靠在江瑶的肩膀拥抱了她:“谢谢你,谢谢你关心我。”
江瑶在知道要去异族和亲之时,如何镇定冷静,如何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沈瑾瑜曾见过的,如果不是真的关心,对自己都是那样洒脱飞扬的人,怎么会这样小心翼翼,怕她承受不了。
沈瑾瑜坐直了身体道:“你说吧,我什么都受得起,还有什么程轩的事情,一并说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