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笑道:“我想,你在山上住着,我在这里住着,离得不远,就等于是邻居了吧?”
慧昱又问孟悔的情况,水月说,孟悔恢复得很快,医生讲了,再过两周就可以出院。慧昱听了十分欣慰,合掌念了好几声佛号。
秦老诌的诌:怡春暴动
怡春暴动是一件大事,听说市里为这事专门建了展览馆,可我没去看过。
其实不用去看,暴动的那些头头,刘哲,宋天九,还有法扬的侄子庄春雨,我都亲眼见过。
庄春雨先在怡春师范上学,等毕了业,法扬就叫他到飞云小学当老师。法扬并不知道,他这个侄子在上学的时候已经入了共产党。庄春雨到了这里教地理,天天抱着地球仪,这个班那个班地跑。他留着洋头,头发从中间往两边梳,跟女人似的。这人一有空就到村里串门,越是穷人家里越去。他喜欢耍山,到了星期天就往山上跑,找和尚说话。后来才知道,他一直忙着发展党员,总共发展了一百多,光是和尚里头就有十几个,领头的那个叫雨纯,是山上的钟头和尚,负责撞钟。
俺二叔也是庄春雨发展的党员,他当时在官湖给刘财主家当长工,绰号叫秦大巴掌,因为他的手特别大。那天下雨我没能回家,就去俺二叔那里住下,庄春雨找他说话,叫我听到了一些。庄春雨说,省委下指示了,江西那里,中央苏维埃搞得轰轰烈烈,北方不能落后,要抓紧行动。国民党反动政府一次次围剿中央苏维埃,北方动起来,也能分散他们的兵力。俺叔说,干就干,可咱们没有枪呀。庄春雨说,我想办法去搞一些。后来听说,他想叫法扬说出藏宝诗,在山里挖出元宝,可法扬不告诉他,他就偷了法扬的一个金佛。那金佛是金和尚传下来的,也是飞云寺的一件传家宝,一般人见不到,可庄春雨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就搞到了手。听说他把这个金佛拿到青岛,一家伙换回了五十支钢枪。
1932年秋后,阴历的八月十四,怡春共产党暴动了。他们分南北两片,南片集合了五百多人去打码头镇。北片集合了三百多人打官湖镇。这边把官湖打下来了,端了区公所,得了不少枪支弹药,可是南一片不行,一天一夜没打下码头镇,只好到芙蓉山跟北一片会师。我清清楚楚记得,八月十六这天我去上学,一节课没上完老师就宣布放学,说共产党来了。我们出去一看,已经有好多人来到了院子里。那些人手里都拿着家伙,有钢枪,有土枪,有大刀长矛。飞云寺的十来个和尚连衣裳也没换,手里都提了禅杖。一些看热闹的人说,上了阵,那禅杖顶用吗?
等到人来齐了,他们就在学校的院子里开大会。刘哲,宋天九,庄春雨,一个个上去讲话,说芙蓉山革命根据地建立了,中国的北方终于亮起来了。他们还领着大伙喊口号,口号有这么几句:“反对北方落后论,创造北方苏维埃!”“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封建军阀,打倒国民党反动政府,打倒恶霸地主、土豪劣绅!”“粮给穷人吃,地给穷人种!”开完了会,他们把刘财主家里的地契一把火全烧了,还把刘财主的粮仓打开,分粮食给穷人。可是那粮食没人敢领,老百姓都跑回家里把门关紧,暴动队员只好一袋子一袋子装好,送到各家各户门口。
我一直没回家,在那里看热闹。中午,晚上,暴动队开饭,叫俺们这些小孩一块吃。我记得,中午吃的是秫秫煎饼,晚上吃的是小米干饭。那天晚上月亮可圆了,暴动队员在街上又唱又跳,比过年还要热闹。
那天晚上,俺二叔没在这里凑热闹。过一会儿有人跑来说,秦大巴掌叫刘财主杀了。庄春雨立马带人去刘财主家,我也去了。到那里一看,俺二叔躺在刘财主后院里,裤子掉下半截,肚皮上插了一把剪刀,真是死了。庄春雨问刘财主,为什么要杀秦大巴掌,刘家三小姐从屋里出来说,秦大巴掌是她杀的。三小姐说,秦大巴掌在她家干活好几年,对她早就不安好心,今天晚上跑来想祸害她,她就把他杀了。庄春雨听了这话,狠狠踢俺二叔一脚,说:革命刚刚开始,你就这么胡来,真是可耻呵!说完,叫人抬了俺二叔,送回柘沟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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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合十 第十九章(7)
不过,后来上级还是承认俺二叔是烈士,不信,你们去县民政局问问。
自从暴动队住进飞云小学,法扬连一面也没露,一直躲在他的小院里。有人说,他侄子参加共产党,他是知道的。侄子偷了他的金佛去换枪,他知道了也没做追究。
暴动队在这里只闹了两天,国民党的大部队就包围了芙蓉山。暴动队分两路向外突围,一路向南,一路向西。他们人少枪孬,一路上吃了大亏,死伤好几百人。最后总算突出去,就解散了,各人逃各人的命。刘哲跑到大连,宋天九跑到北平,庄春雨跑到青岛,时间不长都叫国民党抓了起来。刘哲是在南京枪毙的,宋天九死在了牢里,只有庄春雨叫法扬搭救了出来。听说法扬为了赎他,花了两千块大洋。庄春雨出来之后,先去新浦教学,后来参加了新四军。1947年土改的时候,法扬怕吃亏,就写了一封信,让一个和尚去找他。他那时在胶东,正干着共产党的县委书记。庄春雨看了他叔的信,立马写信给芙蓉县的张书记,让他对飞云寺注意斗争方式。可这信来晚了,拿信的和尚还没回来,法扬已经叫人家弄死了。为了这事,庄春雨一直对芙蓉县有意见,到死也没来过。他当官当到厅长,十年前在济南死了,得的是癌症。
你问参加暴动的僧人下落如何,据我所知,他们当时也都跑了。不过,后来有几个又悄悄回来,还是在山上当和尚,其中就有那个雨纯,回来还是撞钟。他这人虎背熊腰,撞钟撞得又响亮又均匀,一边敲还一边唱偈子。
过了几年,鬼子来了,雨纯又闹出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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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合十 第二十章(1)
关于贝叶经的消息被怡春市的媒体披露了出来。报纸新闻的正副标题叠加,很是引人:《传承数百年悬胸半世纪——印度贝叶经现身芙蓉山》。电视新闻的标题简捷明快,带了夸张:《芙蓉山惊现千年贝叶经》。这些报道很快上了省电视台和省报,并在全国不胫而走。申式朋不止一次地用电话向云舒曼报喜,说来芙蓉山的游客明显增多,多亏局长组织了这次宣传活动。
但申式朋很快又来电话说,游客们虽然大批过来,但都是乘兴而来,扫兴而归。云舒曼问:“怎么回事?”申式朋说:“看不上贝叶经呀。雨老整天把大褂紧紧掩着,对谁也不敞开。游客说,大师,我们来一趟不容易,你让我们看一看嘛!可老和尚说,还不到看的时候。人家问他要到什么时候,他说,要到升座的时候。游客听了这话,都去风管委问我,老和尚要到什么时候升座。局长你看,一方面,老和尚在演逼宫戏,另一方面,如果不让老和尚当住持,广大人民群众也不答应啦。你们领导赶快商量商量,把这事定下吧!”云舒曼说:“这事是应该赶快定下,可咱们也要照顾郗老板的心情。他儿子刚刚过世,怎么能问他由谁接任飞云寺住持的事?”申式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