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抹掉你的口水!”唐山踩吼道。“瓷胚垮了,重来!”
“师傅。”阿四拿着一只泥手抹脸,问道:“听说老爷想跟隔壁洪城的白家谈婚事,那莫少爷怎么办?”
“莫少爷他……”唐山踩一愣,声音不觉低了些,随即往阿四头上敲个爆栗。“小姐的婚事不用你来操心,快干活儿!”
外头的窦云霓早已像只小蝴蝶,飞呀飞地来到一间敞开大门的屋子,里头坐着背对她的离青哥哥,他正就着明亮的阳光,拿着一支细毛笔,蘸上青花釉料,为第一次烧成型的花瓶瓷胚描绘出片片竹叶。
她蹑手蹑脚往前走去,两只小手向前伸,脸上露出调皮的微笑。
“云霓,不准蒙眼睛。”莫离青头也不回。
“嘻!”
她放下手,仍踮着脚尖来到桌侧,圆睁一双大眼,微蹲下身瞧花瓶。
青竹修长,叶片疏朗,竹下一块大石,一只葫芦,却是不见人影。
花瓶上无人,没关系,她要看的人就在身边,她可以看个够。
她最喜欢看离青哥哥画瓷了,那张脸孔在阳光和白瓷的反射下,好像会发光,有如雨过天青的天空,清澈,明朗,平静,看着很舒服,很好看,难怪大家都说莫少爷是俊哥儿呢。
莫离青描完最后一笔,转过头,与她四目相对。
离青哥哥的瞳眸好黑啊,里头总是映出一张笑脸盈盈的她。
“嘻嘻!我没出声,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远远的就听到你唱曲儿,你就爱唱这支雨过天青的小曲。”
“对啊,我总想着怎么调出雨过天青的釉色,想着想着就唱了。”
“我正打算托人去找江西的石子青,给你调和看看。”
“哇,离青哥哥最好了!”窦云霓开心地跳起来。“你前前后后帮我找来了三十几种青料,你怎就知道要往哪里找呀?”
“多看书,多问人。”
“我不用看书,我问离青哥哥就成!”她一张脸又凑向前,笑靥甜美。“是因为你叫离青,所以才懂那么多青料吗?”
淡淡馨香迎面而来,那是他闻惯了的。莫离青屏住呼息,转过脸望着他的花瓶。“波斯的苏麻离青,西域的回回青、佛头青,还有中原的平等青、天青、大青……我只知道名称,要说懂,只有调过釉水的你最懂。”
“我是调出几百种青料,可到底哪一种才是真正的雨过天青色呢?”窦云霓倒发起愁来,坐到凳子上,双手撑住下巴,微噘了嘴。
打从知道有这么一种失传的雨过天青釉色,她便执意要做出来。可那是五代时期后周的柴窑瓷器,只传于文字,并没有人见过真正的模样。
“人人一双眼,所见皆不同。”莫离青明了她的个性,有时就得点点她。“柴世宗要求‘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可你见的天青,和我见的天青,山上的雨后,城里的雨后,都是不同的景色。”
窦云霓抬超一双明眸,望向窗外蓝天,眸光亮了起来。
“离青哥哥的意思是说,我说它是雨过天青,它就是雨过天青?”
莫离青笑而不答,提笔又往花瓶画上一片竹叶。
“确实有柴世宗这个皇帝,可他的柴窑怎会五百年都不见个影儿呢?”窦云霓愣愣瞧着他的画工,还是想不开。“总得有个遗址吧,也许过个几年,有人挖出来了,可说不定是烧个假的,埋到地里去……”
“云霓,别忘了,窦家窑烧的是白瓷、青花瓷,与其烦恼雨过天青,我倒要问问你的青花画好了没。”
“哎呀!”她大叫一声,立刻将雨过天青抛到脑后。“我差点忘了,你怎地一个人躲到这里来呀!回去看我画好的狐狸青花碗啦。”
“我忽然想到这支瓷瓶还没画完。”
你只是画好玩的,又不是要卖的。“她扯了他的衣袖。”我一张台子那么大,搬回我那边画啦,转头不见你,就是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