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伸手解开蓝布巾。
檀木清香扑鼻而来,新做的木盒轻巧坚固,他又看她一眼。
“打开呀。”她期盼地看他。
他掀开盒盖,只见里头分了几个小格,以丝绒为衬垫,密密实实地嵌住了一碗、一碟、一匙、一杯、一小壶、一筷架,还有一双乌木筷子。
这是他最熟悉的吴山白瓷,毋须再绘上多余的花样,就是实用又好看的器物;而云霓亲手所做的更小巧些,秀气些,亮薄些,与制式模子大量生产的瓷器摆放一起,更显出她手艺的精巧别致。
“我做的东西向来小一些,”窦云霓认真地说明道:“你可不能只盛一碗饭,要多盛两碗才行喔。”
“盛五碗八碗都成。”他取出白瓷碗,放在掌心摩挲端详,笑道:“云霓什么时候偷偷烧的?我竟然没看见。”
“嘻!给你看见就不好玩了。离青哥哥,你喜不喜欢?”
“喜欢,我很喜欢。”他由衷地道:“云霓,谢谢。”
“客气什么呀!
她忽然不自在了,轻扯垂挂在身上的衣袖……她咦了一声,拿起这件多出来的长袖男子外衫,那是离青哥哥的。
“离青哥哥,你读书画画,都是你爹教的?”她扯着衣袖问道。
“怎么问这个了?”他将碗放回盒子里。
“我想多知道离青哥哥。”
“是的,是我爹教的。”
“那后来你怎么会到处流浪?”
莫离青正在扎布巾,闻言缓下了动作,望向那双等待答案的大眼。
“娘过世了,爹也过世了,房子田地被舅舅占走,那时我十五岁了,不需依赖亲戚过活,便离开家乡。”
他简单带过,她也明知他爹娘早逝,心头还是重重一揪,将手里的袖管扯得更紧。
无依无靠,孤单过活,她生长在热闹的窦家窑,完全无法想象。
“你可以去考科举,还是找个活儿,我怎听说想出家了?”
“世事无常,没有永远守得住的人、事、物。自幼我爹教我佛理,可我并不是很懂。既然这世间已经无所依恋,我便想出世去找答案。”
仍是轻描淡写,神情平静,她彷佛能看见年少的他,看破红尘,独自走进深山古刹……可她为何感觉如此凄凉啊?
“离青哥哥真是想不开呀,你头发又黑又密,剃掉太可惜了……”她想扯开笑容,却觉得嘴角垮了下来,声音也哽住。“还好,呵……还好你来到吴山镇,让爱哭的我给留了下来。”
豆大的泪珠跟着坠下,她一慌,赶忙抹去,见他抬眼瞧了过来,立刻跳下床,趿着绣鞋跑到窗边,推窗而出。
“哇!好多星星!不用点灯也很亮耶!”她扬高了嗓音,让那哽在喉头的酸涩随风而去。
轻盈的一点星泪,重重地压上莫离青的心坎。
“夜色正好,就别说我以前的事了。”他稳住语气。
“好,那以后再说。”她吸吸鼻子,绽开笑容。“离青哥哥,你的彩石项练照了阳光会发亮,给我瞧瞧照上星光会变成什么颜色。”
莫离青向来有求必应,更想在此刻让她欢喜,便往衣襟里掏出一条红绳,才勾了出来,突然心念一动。
“云霓,你记得这颗石头怎么来的?”
“怎问我了?打从我懂事,你就挂在脖子上了,到底怎么来的?”
果然不复记忆。每当问云霓五、六岁以前的事情,她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片段记忆,她的人生就像是从五岁才正式开始。
“这是捡来的,我看着好看就结成项练了。”他编个理由,拿下红绳项练,用手指勾着让云霓来取。
过去云霓想看他的彩石项练,他挂在脖子弯着身体就给她扯过去看,可现在不行了,他总得提醒自己,她已经是大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