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竟挣扎着要拜伏下去,口中连连说道:“请先受我一拜!”
伊风可不敢担受人家此礼,连忙阻拦着,口中急切地说道:“道长切切不可如此!别说贵派对小可有着大恩,就是莫不相干的人,既然眼见此事,也万万不能坐视的,这正是小可分内之事。”
梅花剑杜长卿也在旁边,此刻脸上不禁红了一下,心里惭愧得很。妙法、妙元等道人,却不禁又愕住了。
须知他们都不知道伊风在身受重伤,奄奄垂息时,就是在这玄妙观中获治,而且还因此得了许多不世奇缘。当然也就不知道伊风所说的“我曾受过贵教大恩”这句话,其中所含的意思。
何况就算他们知道了此事,可也不能认为人家真是受过自己的大恩,因为无论如何,这种事总不能算作施恩于人呀!
但伊风的心里却不同,他在终南山上所遇,正是他生命的一个转捩点。他对未来许多极为渺茫的希望,也因此而有了着落。
是以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曾受终南派的大恩,却不知却将人家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伊风看到他们脸上的茫然神色,也知道他们错愕的原因,却也暂且不去说破,只是微微一笑,道:“道长们且莫理会小可,小可自会歇息,还是先去料理贵派中的事情为要,免得教如许多武林豪杰,在此久等。”
妙法道人“哦”了一声,道:“贫道真是糊涂,竟忘了还有许多贵客在此!”
他稍为一顿,又赶紧道:“只是阁下千万先请歇坐一下,等敝派先料理一下,再拜谢大恩。”
他长叹了一声,接着又道:“无论如何,今日也得先将掌门人推选出来,免得日子一长,又生变化。”
他又叹息着。
其实近年来武林人才,渐渐凋落,终南一派更是如此,这老道人心中感慨长多,怎不连连叹息。
这个妙法道人昔年本是终南的中兴掌教,号称武林七大剑师之一的玉机道人的首徒,只因性情恬淡,又好玄理,正是个清净无为的玄门羽士,对武功一道,并无深湛的造诣,对武林中事,更不感兴趣。
是以玉机道人死后,才让他的二师弟妙灵道人接掌了门户,自己却将生命消磨在青灯黄卷之畔。
哪知妙灵道人却道心不坚,为色所诱,终于身丧名裂,他自然痛心。
再眼看终南弟子人才凋落,而别派门下,却有些奇才俊彦出现。这一现身便惊退群小的伊风不谈,就连那来自青海布克马因山口的的狂傲少年钱翊,何尝不是身怀绝学。
自己虽不好武,但到底是数十年修为,却被人家一招之下,就挥跌出去,虽也是因着自己大意,但不可讳言的,人家那份身手,本来也高于自己,更遑论教中的后辈弟子了。
这是他心中的悲怆感怀,然而当着武林群豪,他却不能露在脸上。在妙元、妙通两个道人的搀扶下,又往前走了一步,勉强提高声调道:“敝派不幸,出了那种劣徒,而贫道又无能,不能为先师清理门户,为武林除此败类,又劳各位在此空候,贫道实在该死!”
大殿群豪顿时哄然谦谢了一下。
妙法道人微微一笑,又道:“近年武林异道横行,这想必也是令各位悲心之事,敝派此次之所以一反往例,公选掌门,也是希望敝派能从此整顿,为武林担当一份责任。哪知——唉!若不是幸得高人解危,还不知落得什么下场。”
声调更为怆痛,停顿一下,又道:“贫道但愿此次当着各位,敝派能选出一位不负各位爱护敝派之意的掌门来,也不负各位远来辛苦了。”
他微微一笑,当然,笑容并不是愉快的,接着又朗声说道:“总之,请各位再稍待片刻,敝派敬备了些许素酒,为各位洗尘;也是——也是为各位饯行了。”
说完话,这须发几乎全白的道人,不住地喘着气,不知是因着身上所受的伤,抑或是因着心中的感慨、怆痛,这一瞬间,他仿佛又苍老了许多。
群豪听了他这一番话,也俱为默然,也许是心里也有些惭愧吧?
终南弟子们,更是俱都垂首默立,欲语无言。连此时心情本来已被爱情沉浸得极为幸福、愉快的萧南苹,见了此情此景,也不禁为之一叹。
妙法道人喘息了半晌,又道:“此刻就请妙元师弟和玄化师侄两人,再一争掌门之位。”
他微喟一下:“不论你们谁胜谁负,你们总是终南弟子中的佼佼者,无论是谁接掌了终南门户,我——我也高兴。”
妙元道人始终垂首无言,脸上的神色也是难看已极!
此刻突地放下搀扶着妙法道人的手,抢先几步,在正殿中的吕祖神像前,端端正正叩了几个头,然后转过身来,悲怆地朗声说道:“妙元无能,不能为本派御敌,更不敢出任掌门。玄化师侄,壮年英发,无论是武功、人品,都是上上之选,正是担当掌门的最理想之人,但望他能担当起这副担子来……”
他叹息一声,垂首又道:“至于妙元——已向吕祖及先祖誓言:此后闭关十年,重研终南绝艺。来日若能幸而有成,妙元才算不辜负先师的栽培;不然的话,妙元从此埋首深山,再也无颜过问世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