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笑道:“我和妹妹想到一块去了——想中间用草书写个大大的”寿”字,然后在旁边用簪花小楷写九十九个小一些的”寿”字……”十一娘不由惊讶。
五娘这样说,相当于暗示十一娘,她早就知道大太太要送永平侯太夫人什么寿礼……她又怎么会那么早知道,不是大太太说的,就是有早知道大太太心思的人给她通风报信。如果是前者,说明她比十一娘更得大太太的欢心,大太太不仅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她,还让她提前准备,免得事到临头在她手里迟缓失了颜面;如果是后者,说明她与好些有体面的丫鬟、妈妈们关系非比寻常,不是十一娘可以比拟的!
不管是哪种,这样表达,都是赤裸裸的示威!
而五娘话未说完,脸上就露出后悔的表情,好像很后悔自己刚才所说的话,又急急地道:“你知道我,平时喜欢书法,没事的时候喜欢琢磨这些……”
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十一娘听了笑着点头:“姐姐一向聪慧,是我所不及。”
并没有五娘预测中苦涩或是黯然。
好像对五娘那个“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琢磨这些”的完全没有任何怀疑似的。
五娘不由气馁。
每次和她说话都这样,好像一拳打在绵花上,没有一点成就感。不像十娘,满眼怒火却不敢发作……她觉得很无趣,把以前写的几张草稿拿出来给十一娘看:“……这张是我们刚才都提到的,中一个大寿字,旁边九十九个小寿字……这张是写成一个菱形,中间用小楷,菱边用隶书……这张写成个圆形,全用小楷……”
两人正说着,紫苑给十一娘端锦杌来。
十一娘刚坐下,吴孝全家的来了。
紫薇和紫苑一阵忙。上的上茶点,端的端锦杌。好一会三人才坐下来说话。
“这是先前照着大太太的意思画的一个。”吴孝全家的拿了一张牛皮纸给五娘看,“底座用黄杨木雕了彭祖八百子,边框用鸡翅木……”
“怎不用黄梨木。”五娘打断吴孝全家的话,“既然底座用了黄杨木,连框用鸡翅木只怕有些不好吧?”
黄杨木颜色偏黄,鸡翅木颜色偏暗红。
“谁说不是。”吴孝全家的原也是大太太身边的大丫鬟,跟着读书写字,基本的鉴赏水平还是有的,“原来打过别的主意。一是将底座换成和鸡翅木同色的紫檀。只是现在黄梨木难寻,更别说是紫檀了。这个法子是肯定不行的。二是将底座换成鸡翅木,这样边框和底座材质一样,是最好不过的了。我们家那口子正好有印象,说家里好像有个能用的。去库房里领的时候才知道,上次浙江按察使黄大人的母亲过生辰,大爷请人雕成寿星翁做了寿礼。这件事大太太决定的又急,市面上一时没有,跟相熟的几家做木材的留了信,至到今都没有回信。”
五娘听了不由皱了眉:“这个是谁定的?也太不讲究了!母亲可知道?”
第五章画样
吴孝全家的听着五娘的语气很是不满,忙陪着笑脸:“大太太是知道的。只是没五小姐问的这样仔细。”
平常那样伶俐的五娘此刻却是神色一变,正色地道:“母亲最是讲究,又把这件事交给了我们三人。如果有个万一,我们谁也推不了干系。有些话,我也就不能不说了……”
这吴孝全虽然是罗家的总管,吴孝全家的却并不在罗府当差。平常只是跟着大太太身边转,陪着大太太说些闲话,或是帮着做些跑腿的琐事,大太太好像挺喜欢身边有个这样的人,待她虽然没有许妈妈那样倚重,却也有几份信任。因此罗家上上下下都给几份颜面她。
十一娘听五娘一副教训的口气,不由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大家都是看着大太太的眼色行事,有时候,五娘表现的过于急迫了。
比如这件事。吴孝全家的一开始就讲了屏风的样子,只不过是五娘出言反对,又说了一堆为难的理由。后来五娘问“母亲知不知道”,吴孝全家说“太太问的不仔细”……一切的一切,都是在委婉地告诉五娘,这件事,大太太是知道的。
她看着吴孝全家的笑容有了一丝生硬,就打断了五娘的话,笑问道:“吴妈妈,这屏风的尺寸不会改了吧?”
十一娘的插言打断了五娘的教训,吴孝全家的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忙笑道:“再大些,显得笨拙;再小些,显得轻浮。不会变了。”语气十分的温和。
“那姐姐就先照着这尺寸先写字吧!”十一娘笑盈盈地望着五娘,“现在离送寿礼的日子还有三个多月,我们先着手做着,等合适的木材找到了,再雕屏风底座、做屏风框架也不迟。”
吴孝全家的听不由在心里冷笑。
看看人家十一小姐,温和有礼,宽厚大度,说话行事谁也不得罪,那才叫八面玲珑。哪像有些人,自以为能逗人笑就是会说话,却不知道,会说话的人多半都不说话,不会说话的人才生怕人家不知道她不会说话,噼里啪啦尽说些不靠谱的。这就好比半瓶子的水才会响,满瓶子的水从来不响……以为大太太喜欢,就真把自己当嫡小姐了!
“正是这个理。”她满脸笑容附合着十一娘,“那些做木材的都是杭州府最有实力的,家里也有存货,只是不太符合我们的要求罢了。万一不行,退而求其次,用几块拼了,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