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想到自已第一次见建宁侯,也是这样一个晚上,跪在水磨石的青砖上。那时家里穷,裙子里只有条裤子,瑟瑟发抖,却感觉不到冷,只有望见龙门的兴奋与不安。不象现在,裤子外面虽然穿了绣梅兰竹的膝裤,心里却空荡荡,没有着落……“起来说话吧!”徐令宜的声音平淡中透着几分温和。
杨氏心中略定。
她没有顺从地站起来,而是继续跪在那里,微垂的头颅更低了几分。
“侯爷,妾身不敢。”她静心屏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脆干净,“妾身厚颜求见,实在是……实在是惶恐无助之举……”语气里就透出了些许的泣意。
芳溪提了灯笼镊手镊脚地走在前面,不时用眼角瞥一瞥身后的十一娘。
十一娘体态轻盈,又是不紧不慢的性子,行走间颇有春风拂柳的婉妙。
芳溪是从小丫鬟做起来的,提灯笼最娴熟不过。
每次给夫人照路,只要她把步子略略放缓一拍,就可以昂首挺胸在前面带路。
可这一次……她放缓也不行,急走也不行,不是离的近了些,就是离得远了些,怎么都觉得别扭。
芳溪心中一急,再回头的时候,目光就朝竺香投去。
竺香见她看自己,轻轻她摇了摇头。
出了门,夫人的脚步虽如行云流水,可上了芳溪亭,脚步却是一滞,渐渐缓了下来,待上了甬道,又有了平常的从容….如今抬眼就可以望见春妍亭,夫人的脚步又慢了下来。
竺香想了想,轻声道:“夫人,如果您走累了,我们不如去春妍亭歇歇脚吧!”
又不是来游园,锦垫佛尘一律未带。而且春妍亭建在一个小山丘上,虽然不高,到亭子的路却长。既然走累了,何不就在有道旁的石凳上歇歇,何必舍近求远,爬到春妍亭去。
芳溪不禁停足转身,脸上巳露出一个笑容,嘴角微舍,正欲建议,耳边却传来十一娘略带犹豫的声音:“好啊!就到春研亭坐坐吧!”
黑暗中,竺香神色一缓。
杨姨娘是侯爷的妾室,有事求见,自有侯爷说见与不见。夫人这样急急地跟过去,哪里有一点点夫妇的风度胸襟。就算是那杨氏得了手,也不过是“不合时宜”罢了。如若真有急事求见侯爷,夫人岂不成为阖府的笑柄!从前的贤良淑德岂不都是假的!
可这话,她却说不得。
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夫人是个明白人,一时情急而已。
她拖着时间让夫人想清楚。
想清楚了,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竺香笑着喊了声“芳溪”,示意她在前面带路,扶着十一娘往春妍亭去。
“……即入了徐府,生生死死都是徐府的人。”杨氏抬头,灯光下,眼角的水珠如露珠,“这个时候,妾身本应不闻不问。可为人子女的,知道父母受难,又怎能坐视不管。
侯爷…”她跪着向前挪行几步,直到膝盖离徐令宜的脚还有一步的距离,“妾身无德无能,不敢求侯爷的青眼,您就当是可怜妾身孤苦伶仃,如走在路上遇到那行气之人随后丢了两个铜子,让那行气之人得以活命般,赏妾身一句话,助妾身渡过破家灭门的难关……”说着,垂了头,眼泪就落在了徐令宜的膝头,“侯爷,侯爷……妾身惶恐不安,除了侯爷,没人可求……”
从春妍亭住北眺望,可以看见半月泮浅浅的湖水,模型般小巧的房屋,还有堂屋如豆的灯光。
二月的夜风吹在身上,还是有点凉。
明明知道徐令宜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荒唐事,明明知道自己应该象从前一样一笑了解,为什么又忍不住心中的烦燥,就这样什么也不想地跑到了春妍亭呢!
十一娘双臂抱胸,安静地站在那里,沉默地望着半月泮。
有些问题,已不容忽视。
坚持还是妥协……必须做一个选择!
想到这里,她心里隐隐有些作痛。
如果徐令宜遇到不是自己,生活也许更简单些吧!
嘤嘤的低泣声中,灯芯轻轻地爆了一下。
徐令宜坐在那里,动也没动一下。
他轻声地道:“我听人说,你们杨家是村里的大户。怎么你父亲受辱,家里也没个出头的人!”
杨氏心中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