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木屐声朝着自己这边过来,那人抬起头望了妖一眼。
这一眼,极淡,是沉淀了诸多人生阅历的人才能拥有的淡泊。
妖唇边顿时勾出了妖娆的笑意,一双美目弯成了月牙。妖在男人身边微微弯曲了膝盖,双手撑在膝上认真地看他绘面具。
男人只是看了妖一眼就低下头去绘他的面具了,手执刻刀,手腕稳稳地勾动,然后一挑。面具上的一只眼就勾了出来。
那是一只修狭的眼,眼裂很深,眼角有些尖锐,眼线却是流畅的,疏狂张扬地挑起,几乎要飞出面具的范围。
男人将刻刀换了手,又勾出了另一只眼——这人竟是两手都应用自如。
妖微微挑了挑眉,看着他去了沾着朱红颜料的笔在这双飞眼上细细地描了一遍。放下笔,男人端详了一下,重又拾起刻刀,将面具上嘴的部分勾长了,配着那双妖娆的眼形成某种诡异而妖媚的笑容。
男人再次拿起朱红画笔在面具上画了起来,简单的笔画构成了繁复的花纹,妖娆里透着妖魅的气息。
妖笑眼弯弯,说:“我喜欢。”说完就朝休言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赶快付钱。休言抱着一堆东西撇了撇眼,意指:这么多东西,腾不出手来。
妖直起身,从休言怀里掏出荷包。
做面具的男人却摇了摇头。
妖一歪头,娥眉高挑,意问为何。
男人面色沉静,径自将面具递了过来,说:“送你。”他的声音有些粗糙,而且低沉,像一根在柴房里久经烟熏,甚至被火烤焦了一部分的木头。
妖微微一怔,接过男人手里的面具,而后,唇角的弧度缓缓地挑了起来。而当妖再去看那人的时候,他已经在画另一面面具了,神情依旧安宁和静。妖抬头望了望架子上或笑或怒,或嗔或娇的各式面具,退了一步,朝正在忙着的男人微微躬了躬身。
得了这张面具,妖竟安静了下来,没有再继续满脸新奇地去逛其他的摊子,而是拿着面具,一边端详着,一边缓缓地走着。
妖之前买了东西都是把玩一会儿就扔给休言让他拿着,唯有这只面具,妖竟然一直拿着,没有扔给休言。休言看着妖手里那诡异的面具,不知何故,总觉得看久了,那面具竟变成了妖的模样。
诚然,如是。
妖便如那面具一样,总是那样弯着一双狐狸眼笑着的。
面具……吗?
妖手里那张面具勾着唇笑着。
秋月祭,热闹在晚上。
逛了一早晨,妖和休言在酒楼吃了晌午饭又去茶楼坐着听人说书,散场的时候,外面便是薄暮了。
休言怀抱的那一堆东西都让妖送了别人,休言终于是回归了一身轻松。跟在妖的身后,休言发现妖的手里依然捏着那只面具。
轻薄的夜色如雾一般弥漫着,晕开,模糊了光芒之下的锐意,使得天地间一切都呈现出了某种安谧的状态。街上的许多人都带着面具,提着灯笼,妖回头笑问休言要不要也带一只,休言摇了摇头,妖还是拉着他到就近的毯子上选了一只鬼面。
休言蹙着眉看了看妖递到他面前来的面具,将目光定在了一只狐狸面具上,意思是比起妖选的这一只,他宁愿要那只白色的狐狸面具。
可妖却假装没有理解他的意思,直接将面具往休言怀里一塞。休言叹了一声,无奈地接受——早就知道这人不会听取任何意见。
带着面具走在街上,妖随手从人家的篮子里抽了一黄花,休言赶忙付钱给人家,却把买花的女子给吓了一跳,休言当然知道是妖逼着他带的面具惹的,只好抱歉地朝卖花的女子笑了笑。只是面具覆在脸上,估计对方也看不到。
夜色渐浓,休言转身去寻妖,已经不见了那一袭灼灼红衣。
休言突然心下一惊,忙四下张望。奈何此时街上人正多,行人林林,怎么都找不到妖,而休言又是个哑巴,纵然想大声叫妖的名字也只能发出“依依呀呀”的声音,徒惹人嘲笑。
休言在人群里乱撞着,面具后面的眼渐渐朦胧。
“嘭!”夜空里有烟花骤然绽放。
顿时,无数烟花飞天而起,夜幕中满了流焰。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寻不到妖的休言站在桥上一下一下地抽泣起来。
“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