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么昏昏醒醒了小半月,他身子骨彻底垮了,可还要咬着牙去朝上。最后元大人看不过,赶过来说你先养着,朝上有他撑着,沈大人这才在府里养了六七日……结果,他在府里养这几天的空里,洲公子就死了。”
草鱼说到这儿时,顿了好久。
洲不宁也沉默了。
他死在牢里,但他死时,沈难清正在府上养这一身病骨。你说他赶到地牢看到洲不宁死的时候,在想什么?
旁人揣测什么都太苍白,所以只有沉默。
过了会儿,草鱼重新开口:“……所以粗算算,他这身子得养了小半月了。等下月立冬,往后再冷些,他又要生病了。大人每次入冬都得病一场,三姑娘和老夫人也是。不过三姑娘和老夫人近几年好多了,就沈大人总病,也不知怎么个事儿。”
洲不宁知道这事儿,沈难清几乎每年都病。
他问出了心里多年的疑问:“就不能喝药防着点吗?”
“喝着呢,一直喝着,可喝药顶天也只能防着别病得太重,”草鱼说,“几年前大人觉得喝药也没用,就没喝,结果一场高烧烧昏过去了。”
是有这么件事来着。
可这刚把身子养好,过俩月就又要得病……他这身子,真他娘多灾多难。
洲不宁锁眉:“他这就不能全治好吗?”
“不行,郎中说当年那一口毒下去,毁了一半了,不是得病……打个比方的话,就相当于一个房子毁了一半的地基。地基怎么补呢?总不能把房子全拆了补地基吧?那原先的房子不就没法要了么。所以没法补的,只能养着,小心供着,换句话说,便是这辈子不得治的。”
真烦。
洲不宁挠了挠脑袋。
另一方面,朝中之事也很让洲不宁心烦。
那叛国贼至今连个马脚都没露出来,冤头债主没个姓名,恨都不知道该恨谁,属实是令人烦躁。
洲不宁这些天来总在做噩梦,梦里是悬挂在城门上冤死的至亲。
他苦思冥想了好几日这叛国贼的事,都毫无头绪。他从沈难清那儿套过话,沈难清倒是老老实实地把知道的都和他说了。
他说叛国贼实在机灵,每次都把线索恰到好处地掐断,实在找不到什么蛛丝马迹。而且朝上文武欲加罪给洲家,日日在朝廷上阴阳怪气怨声载道的,大理寺也不好细查,这才刚刚暗地里悄悄重新查没几天。
沈难清这几天都没上朝,也不知道查成什么样子了。
时间又过了两日。
无论暗里如何暗云涌动,天子脚下总归是热闹的。天朗风清秋高气爽,风高的日子里,路上行人都多裹了几件厚衣服。
这一日午后,城中一家离城门不远的茶铺上,坐了两个金光玄甲的禁军。
“诶——”
尉迟家二姑娘子秋一脸鄙夷:“你把包子和发簪搞错了啊。”
坐在这茶铺上的两个禁军正是她和她家大哥尉迟清离。她手捧着杯热茶,翘起着一条腿。
尉迟清离捂住脑袋低着头,气若游丝地“嗯”了声。
尉迟子秋翻了个白眼:“你真是够可以,我真的服了你了,哪儿有人会把包子和发簪搞错的?咱家怎么会出你这么个玩意儿?我要是沈知阮,我绝对不让你进沈家门了,我这一生都不想看见你,下地狱吧你。”
“我就是怕这个啊!!”尉迟清离大叫,“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给她个东西,我这是第一次送她东西!!我以前都不敢跟她靠太近的我可是第一次结果就这!?把包子和发簪搞错了!?!这算什么,我还有什么脸面去!?她该如何想我啊她!!”
“什么?你还没去道歉?你要是不去才更糟糕啊。要是一声不吭,不就是在说‘我就是想送你包子’么?你这是什么意思?送姑娘个包子想做什么?道她就是个包子?别说沈知阮了,沈大人大约都恨不得把你打个包扔出门了吧,谁敢这么对我三妹妹,我保准他没有明天。”
“我前几日想去的!可他家闭门谢客!!”尉迟清离哭叫,“为什么在这种关头闭门谢客啊!!”
“沈大人身子骨不好,闭门谢客好好养病不是很正常么,你……”
话正说着,一道惊慌失措的声音插了进来——
“统帅!!统帅!!!!”
尉迟子秋声音一顿。
尉迟清离也直起身,一瞬变了脸色,表情凝重地回过头。
一个禁军正朝他俩跑过来。
那禁军表情难得惊惶,大叫:“统帅!!宁王爷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