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蒲松龄愣怔的功夫,就见古灵寺住持和那位大师一同起身抬手打一个佛号。
两位大师和他问好,蒲松龄赶紧给住持和这位大师见礼,“阿弥陀佛。留仙见过两位大师。”
师祖对这位写出《聊斋志异》的民间文人很是欣赏,此刻见到他本人,更是欣赏。
“阿弥陀佛。先生请坐。”
古灵寺住持也邀请他坐下,斟茶,笑着说道:“先生的文章,写鬼写人入木三分,闻所未闻,却是一见倾心。早就想要慕名拜访,今日一见,大幸也。”
蒲松龄面对两位大师的真诚,突然不知所措。
“惭愧,惭愧。留仙不敢当两位大师的盛赞。”
师祖微微笑,一口茶完毕,直接开口:“先生文采出众,见识独到。更难得眼见当今现状还能有一腔报国之心。”
“八股科举不适合先生,贫僧有意推荐先生去参加朝廷的‘博学鸿儒科’,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蒲松龄:“……”
“博学鸿儒科”“博学鸿儒科”……在他的脑袋里不停回响,他整个人呆呆的。
可是古灵寺住持也说:“醒迟大师有意,老衲也凑一个趣儿。济南多出来一好官,也说社稷和百姓福祉。”
蒲松龄:“……”
反应过来后,蒲松龄赶紧起身给两位大师行礼谢恩。
“留仙感谢——两位大师。”声音颤抖,克制不住的眼睛湿润。
师祖轻轻摇头,叹气。
“先生大才,奈何,奈何。阿弥陀佛。”
老住持也叹气:“先生四十来岁,尚在有为之年。”
蒲松龄轻轻点头,却是止不住眼泪直流。
蒲松龄出身蒲氏家族,蒲氏是淄川世家。蒲松龄早年热衷功名,奈何父亲蒲盘时家道已渐中落,年少时,又遇到张献忠、李自成起事;再后来清军入关,正处改朝易鼎之际,社会动荡不安。
生活的艰难,坎坷的经历,加剧了他一腔报国之心。顺治十四年,娶妻生子,一家和美。顺治十五年,十九岁时参加县府的考试,县、府、道试均夺得第一名,考中秀才,受到山东学政施闰章赞誉,“名藉藉诸生间”。
他本以为那是他生活“得意”的开始,哪知道,那只是“失意”的开始。
顺治十七年庚子,应乡试未中。康熙二年,应乡试未中。康熙十一年,应乡试未中。康熙十四年,应乡试未中……
科举场中极不得志,满腹实学,乡试屡不中徒奈何。家业艰难,平日除微薄田产外,以教书、幕僚维生。却是深入市井生活后更加有感于世情残酷,民生之艰。康熙十八年,作成狐鬼小说初步结集,定名《聊斋志异》,几番修改增补,没想到因为这本书一朝时来运转。
他如何能不激动落泪?
三个人小声交谈,古灵寺住持尚好,只觉得自己是因缘际会帮扶一位有才有德之士。师祖却是因为蒲松龄言语之前的郁悒感慨良多。
师祖之前有一次和小徒孙聊天,聊起来科举考试,小徒孙对其非常反感,说这样考出来的官员估计什么也不会,怪不得一个县令就要十来个师爷跟着。
师祖也没想到皇帝本为招揽汉家文人之心而开始的特殊考试,反而成了某些有才不羁之人的唯一通路,只是奈何这个通路更狭窄,没有靠得住的推荐根本不能参加。
“阿弥陀佛。贫僧相信,先生有了这番和百姓感同身受的经历,定能为国为民做一番大事。”
师祖感叹,古灵寺住持也安慰蒲松龄,蒲松龄的情绪缓一缓,三个人的谈话转为佛法经论,都是博学之人,一时之间谈得兴起,石溪道人也加入进来,谈天论地,谈古说今,好不热闹。
保康眨巴眼睛,坐在师祖的身边乖巧地听着,吃着,喝着,听到妙处跟着笑着。
“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蒲松龄的坎坷人生,估计就是古往今来真正有才之士的人生,不与官场同流合污,不与文坛附庸风雅,不与世人计较名利得失,怎能不艰难?
幸好,人间总有希望在,人间总是有好人。石溪道人当初看透世情出家为僧,如今一朝顿悟;蒲松龄也终于等来他的机遇,一展才能。
保康拿着他的那本《聊斋志异》,瞅着上面蒲松龄先生的题词在灯光下闪耀,笑眯眯脸:“师祖,保康收藏的宝贝越来越多了。”
师祖微微笑:“嗯。”
“保康也需要一个小库房了。”
保康得意洋洋:“师祖,保康有很多宝贝。”
师祖:“嗯。我们保康有很多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