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她知道他是她的夫君,他们两个,是天?底下?最?亲密的人。对?着盛怒的窦晏平,她本能地寻求他的庇护。
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接纳了他,甚至,依恋着他。
欢喜到极点?,却突然?看?见她眸中一闪而?过的晦涩,裴羁心里一紧,急急问道:“念念,你怎么了?”
“没什么。”她低了头,半晌,喑哑着嗓子,“突然?有些难过。”
她的神?色不像是作伪,裴羁心里咯噔一下?。她是不是,快想起来了?
一刹那间,生出无数阴暗的念头,这病,便不必再看?了,药也不必再吃,他宁愿她永远想不起来,让他们之间,永远停留在此时。
下?一息,裴羁打消念头:“也许是饿了,我们吃饭去吧。”
他纵要她,也还不至于如此下?作,拿她的病做文章。
就算她想起来,那又?如何?只要人还在他手里,他便能扭转乾坤。
朝食摆在堂屋,一盆槐叶馎饦,几样菜蔬,两碗蒸蛋。裴羁拿起汤勺亲手来盛,听见阿周在边上说道:“郎君,姜还不曾挑出来。”
裴羁抬眼,阿周解释道:“小娘子不爱吃姜,但她脾胃有点?虚寒,饭食中又?少不了姜,所以我每次都是做好了再把姜挑出来,方?才着急过来,还没来得及挑,等我挑出来再说。”
“我来。”裴羁道。
盛了一碗出来,拿筷子细细挑着姜丝,阿周欲言又?止:“郎君,小娘子喜欢吃宽汤的,稍微有几根面片就行,这碗太多了。”
方?才想让她多吃些,的确多盛了几根面片。裴羁将面片夹出去一半,挑干净碗里的姜丝,这才递给苏樱:“吃吧,这碗要吃完。”
她吃的太少,在长安时朝食连一角饼都吃不完,消瘦如此,又?怎么养病。
苏樱接过来,似是有些为难,到底点?了点?头:“好。”
“乖。”裴羁轻轻在她耳边一抚,以示嘉奖。
她脸颊又?是一红,连忙低了头吃饭,不敢看?他。
裴羁细细的,将盆中的姜丝全都挑出来,又?问阿周:“念念吃饭还有什么禁忌?”
今后便是他照顾她,她的喜好,他须牢记。
“小娘子脾胃与韭薤不合,吃不得那些,”阿周细细回忆着,“鱼脍这些生食也不怎么吃,要做熟的最?好。夏日里冷淘能吃几口,但也不能多,太凉的也不行……”
裴羁一一记下?,门外人影一闪,张用匆匆走了进来:“郎君,邺城令来访。”
他在此间停留两日,又?闹出这么大?动静,邺城令前来相见也不奇怪。裴羁起身,轻声向苏樱道:“你好好吃饭,我去去就来。”
她连忙放下?筷子,待口中饭吃完了,拿帕子擦了嘴:“好。”
她要起身相送,裴羁又?给按下?去,转身出门,心里一片狐疑。
她忘记的,仿佛都是重要的人和事,这些礼仪规矩,琐碎不打紧的,她反而?一样样记得清楚。
院门外一彪人马,邺城令老远便含笑叉手:“裴舍人,别来无恙。”
裴羁叉手还礼:“明府别来无恙。”
“听说裴舍人到处找大?夫,我把城中最?好的几个全都带来了。”邺城令笑着向身后一比,三四个大?夫背着药箱,紧紧跟着,“可是裴舍人贵体有恙?”
裴羁顿了顿:“是内子。”
邺城令吃了一惊:“怎么,裴舍人几时成亲?老夫怎么不知道?”
以裴羁的身份地位,他成亲,岂能这么无声无息,从不曾听说过半个字?
“尚未成亲,”裴羁道,“正?在筹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