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19世纪末,游走在哈萨克草原上的诗人阿拜,用诗歌记录的丧失国家的“心惊胆战”。
四
夏尔希里是一个骄傲还是耻辱,我说不清楚。以前两国争议、被哈国实际占领的夏尔希里地区,总面积328平方公里,2003年经两国边界谈判,中方收回220平方公里,占该地区面积的三分之二。从收回土地数字上看,我们似乎占便宜了,中国国土界碑在42公路的长度上,向原哈方占领区伸进了几公里。听说这个谈判结果虽然不是我方最满意的,在哈方军人中也引起不满。一个哈方士兵,对着我方新移过去的界碑打了数枪,枪眼深深地留住界碑上。我方为此提出抗议,那个开枪士兵因此判刑。
从个人情感上,我能理解那个哈方士兵的行为,他是一位守边军人,守卫祖国边界是他的神圣使命。当他守卫了多年的边界土地,突然成了别国的。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举起了枪。国界是土地石头山林草木。国界是冰冷的。只有守卫它的士兵的血是热的。那个开枪士兵的行为,虽不代表国家,但也是国家末梢神经的一次触动。是国家热血的一次个体澎湃。
从这个哈国军人的激烈行为,我们可以想象,当年西北国土被大面积的掠夺,我守边军人一步步后退时的痛心疾首。
不论哈国士兵还是中国士兵,对祖国的情感是一样的。只是这个哈国士兵可能不知道,中国只是从被原俄国占领的辽阔国土中,要回来能一眼望到头的一点点领土。这就是夏尔希里。它的回归实际上也意味着其他原属中国土地的永远丧失。
夏尔希里有一种伤心的美丽。它是牧人散失羊群中回来的一只美丽羔羊。它没有叫声,眼含凄美的忧伤。
我们来的时候是九月,草眼看要黄,却还有青的意思。草从青走到黄的路,是半个春天和一个完整夏天。草每年走相同的道路。春天来过夏尔希里的冬红说,那时候的花,从脚下开到山顶,从路边开到天边,各种颜色的花,像做梦一样。
那样的花开,也许不应该让人看见的。尤其不应该让女人看见。女人看见了会伤心。每个女人的内心都是一个春天的夏尔希里。花开正酣时,没人看见。
夏尔希里的花开从此要被人看见了。这块回来的土地,也回到人们的好奇目光里。一年四季的草色,都躲不过人的眼睛了。在两国争议的漫长年月昏睡的寂寞山谷,以后可能会被游人吵得再睡不着。
五
我们找一个停车歇息的地方。所有地方都被草木占着。
我担心路边草丛中有地雷,冬红说,夏尔希里山谷以前没发生过战争,没有布雷。但我还是不敢往茂密的草丛中走。毕竟被别人占领了多少年,每一寸土都陌生,树在别人的国度里长粗,它里面的年轮还记得中国,外面的皮和枝条就不记得了。新长出的枝条和叶子,又是中国的了。只是树木知不知道这些事情呢。
在一个小桥边,我们停车吃自带的午餐。冬红安排的真周到,从车上卸下一张大地毯,铺在路边草地。丰富的午餐摆在上面,蓝天在上,草滩在右,山木在左,溪水在旁,美意在心。还有什么不在呢。
饭没吃完,走来两个士兵,让我们赶快收拾东西离开。说这里是军管地区,不是旅游区,不能随便停留。我们从四连防区下来时,已进入五连的监视范围。他们看见我们的车进入这块地域,好久没出来,就派两个士兵来寻找。士兵说,那边的山上就是哈方哨所,我们的一举一动,早在人家的监视中。我们朝山上望,那里隐约有一个木头房子,有东西在反光,用照相机镜头看,果然看见那边木屋边也有举望远镜的人,望着我们。
邀请两个士兵和我们一起用餐,被很严肃地拒绝。我们说,在自己的国土上吃顿野餐,有什么呢,他们看见就看见了。
士兵说,在这里要注意国际形象。
夏尔希里虽然回来了,但仍是一个特殊的军管地区,有着特殊的气氛和别处看不到的特殊风景。
开车的蒙古师傅说,夏尔希里的意思是晚霞染红的山坡。
我们离开的时候没有晚霞,太阳西斜到哈国的天空上,像一张走远的脸向这里恋恋张望。上山的公路一样险,九曲十弯。当我们站在五连哨所旁回望,夏尔希里山谷浸在紫色的夕阳里,山路像一条白色巨蟒,盘绕在山体上。
从四连哨所,到五连哨所,42公路的山谷路,42公里的奇异风景,42公里的边境线,220平方公里回来的国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