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生与友人说话,骤然被人打断,季恒不快。她本就是不愿吃亏的性子,从前人小力薄尚不肯输嘴仗,别说现在已初俱实力。当下眼眸微闪,正要取出一泻千里符让对方当场出丑,不妨被季清遥按住手。
“红丹可有受伤?”
罗红丹内视后方觉有损,忙吞下一粒丹药,就地打坐运功。
她与季恒二人悄悄说话,并不对其他人造成任何妨碍,偏生有人仗着修为高蓄意偷袭,在场的外院弟子不免起了同仇敌忾之心。素来和声细语不与人交恶的季清遥此时却道:“洗心峰有规,内院弟子不得私自对外院弟子动手,不知罗师妹与我妹妹如何招惹到阁下,令阁下不惜冒着被惩罚的危险犯规也要出手教训。”
中年筑基修士一声冷哼:“无知女娃,胡言乱语。”
季清遥微笑道:“哦,原来如此,想来阁下已是寿数将尽,再不结丹怕是要寿终正寝,此去乾山道一行乃是最后一搏。方才阿恒所说,于阁下而言如鲠在喉,确实难堪。”
“丑女!别以为道爷在内院便不知外院事,就是你害得霍师兄被关禁闭。”中年筑基修士显然受不得激,实打实算年纪,他今年已是一百七十一岁,距离筑基大限多则四五十年,少则十几二十年,驻颜丹只能使他保持中年容貌,无法使他更为年轻。他能闻到自己身上的腐朽气息,也能闻到季恒诸人身上的年轻鲜活之气。先前被季恒一嘴刺痛,眼下被季清遥风轻云淡的三言两语勾起心头怒火,恨不得将二女毙于掌下,吸干她们的灵气。
季清遥始终含笑,“霍齐心思歹毒,妄图欺辱弱女,被关禁闭乃是掌门裁决,难不成阁下不服?还是阁下只知从前的外院霍主事,不知有掌门?”
比之旁人围观热闹,季恒心头大讶,姐姐不爱理会闲人,怎会突然词锋犀利,难不成此人是霍滔走狗。
“你这恶毒丑女……”中年筑基修士被她激得正欲动手。
季恒眉心一皱,喝到:“老匹夫,闭嘴!”
中年筑基修士眼前一黑,只觉脑中翻江倒海,几乎晕倒在地。
季恒这声非但聚音成线直至本人,更用上了真言梵音,是她闭关半年后略有小成后的初试牛刀,随便使来就有如此效果,心下颇觉安慰。
这一喝非但把一个筑基修士差点喝到地上,更是把周围喝出一个安全距离。
外院第一凶人,果然名副其实。外院弟子纷纷投去钦佩眼神,顺便告诉不知道季恒是谁的内院弟子,我们外院的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前有霍齐屁股开花,莫不是你们也想试试。
别人不来挑事,季恒自不会惹事,以凶人之眼环视一周,环手抱于胸前,立在季清遥身边。没多一会儿,罗红丹调息完起身,向季清遥投去感谢一瞥。
诡异安宁的气氛中,陆续有弟子御剑而来。和凡人界位高权重的人总是晚出场那般,后续到来的弟子们论样貌、修为统统强于早到的那些,一落地便觉出此间异样。这些人一来,原本那些横眉竖眼的筑基大圆满修士也收敛了气息,显得乖顺许多。
不一会儿,一道金芒飞过,飞剑上落下一位年轻的金丹男修,方面大耳,凤目唇薄。适才形容不善的筑基大圆满修士,包括那名中年筑基修士即刻围上前去,称呼道:“温师兄。”
温师兄脸上没什么表情,礼貌颔首。
季恒与罗红丹等人两年没见,那段插曲没影响她们的心情,没多一会儿说起各自修行心得。忽然觉察到有人神识查探自己,季恒警觉,一回头便见那位温师兄若有所思的面容。中年筑基修士则垂首站在他身旁,唇皮耸动,听不见任何声音,猜想是在告状。
“这不是莲雾峰云峰真人的弟子温海时,他怎会与温升认识。”
“他们同是莲雾峰人,别看温升修为不高,论辈分可是温海时的小爷爷。”
“孙子辈金丹,爷爷辈筑基?怪不得看人小小年纪筑基就如此不快。”
些许碎语入耳,季恒并不以为意,转过头来,继续与罗红丹、韩秋说话。
看其他弟子的反应,这位温师兄约莫是十二位长老之一云峰真人的真传弟子。但外院主事的儿子霍师兄她说打就打,还怕什么其他师兄。
姐姐说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莫说真传,即便是核心弟子又如何?
“季师妹?”没多会儿功夫,自有人将季家姐妹信息告知,温海时开口问道,“听说你对我峰弟子不敬?”
广场上聚集的弟子瞬间止住各自私语,齐刷刷在温海时与季恒之间来回扫视。
季恒故作无知,左右看看,方回首闲闲道:“这位师兄是在叫我?”
温海时反问道:“不叫你又是叫谁。”
季恒双手一摊,耸肩道:“叫人的是你,我又不是肚里蛔虫怎知道你在叫谁。既然叫的是我,请问有何见教?”
温海时自幼入宗,常年在宗门修行,又是云峰真人真传弟子,修炼宝材不缺,很少与季恒般乡间狡童打交道。季恒虽只筑基前期修为,神识敏锐,适才已发现他的打量,这会儿又浑说不知,语气无赖,不觉一滞。“你对我峰弟子不敬。”刚才尚有疑问,如今已是肯定。
季恒微微一笑,“我入宗时间尚浅,尚不知师兄姓甚名谁,
是哪峰弟子,也不知师兄口中你峰弟子是哪一峰。早年在书院上课时倒是听夫子说过梵净山诸峰并无高下之分,即便是我们外院所在洗心峰也并不弱于内院诸峰。所谓敬,乃是下对上。恕我无知,不知有一峰凌驾于诸峰之上。敢问师兄究竟是哪一峰如此显贵?”
她这讥诮的笑容与季清遥十分相似,连语气、音调、停顿也近乎一致。平时与姐妹俩熟谙如韩家兄妹与罗红丹均有所觉,不禁齐齐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