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她犹豫了一下,将脸微微别过去,轻声,“没有想到,玲珑,她始终对臣妾是带着恨意的……”
接下来的话语,不用多说,从这简单的一句里,他已然明白。
果然,抵达那日,她出现在觞帝房中,是有人费心安排,引错了路,这人便是玲珑。
魑魅山一役,是那般的惨烈,惨烈到,侥幸得以活下的人,心底必是深沉的恨吧?
若不是彼时玲珑的伪装太好,就是彼时他太顾及蒹葭的感受——
她这样一个习惯报恩的人,当知悉窈娘和张叔的死时,或许,唯有玲珑的安好,唯有剩下的日子,她能给玲珑尽可能多的补偿,方能让她不至于内疚到无以复加。
于是,这样危险的隐患,是他亲手送到了她的身边。
导致了今天的一幕。
“臣妾原以为,能化解些什么,可臣妾却是忘记了,有些事,如果能忘记真的很好,可,忘不了,那恨,便会越来越深,哪怕玉碎瓦不全,都不会熄灭的恨。”她语音萧瑟地说出这句话,收尾带了一丝颤抖,当然,他不会发现,更不会发现,她的手在袍袖下用力地握紧。
“是朕——”他顿了一顿,终是说出下一句,“错了,不该让玲珑陪着你,否则,也不会有这些事发生。”
要让一个帝王说出自个错了,这该是有多难啊,可,他却是说了。
真令人感动,她的眼泪在这时,再没有办法忍住,她的身子向前移了一移,却还是不敢太过靠前,仅是在犹豫中,眼泪越流越多。
如果眼泪能洗刷走一切痛苦,那该有多好呢?
可惜,不能,不能啊。
他再靠近她一步,她却是向后避了一避,一避间,那段先前的距离,却是不增不减。
“皇上,不是您的错,是您太为臣妾着想了,知道臣妾是过于愚傻的人,总念着别人一时的好,哪怕,要用更多的恩德去还,都不知悔。直到那日,玲珑要把臣妾推落栏杆,自个失足跌了下去,臣妾竟然,还想着要救她,否则,也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幸好,被卷入海里,没冲一段距离,有一块岩石,救了臣妾一命。但,臣妾在那岩石上昏迷了好久,当中好像下了很大的雨,等雨停了,臣妾幸碰到一艘打渔的渔船,方求着他们送到了行宫附近……”
蒹葭一字一句地继续道,她清楚是谁把她送达了堤岸,也清楚要怎样说,才能不辜负面具男子的安排。
或者,是不辜负自个。
她受了伤,决然不可能自己游回来,若是侥幸碰到打渔的渔船,自另当别论。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显然又是不能让渔民直接送回行宫的。
“葭儿……”他还是靠前一步,将她轻柔地拥进怀里,“朕会命人去寻那艘渔船,给予重赏。”
纵然她的言辞里,有些小纰漏,譬如那道伤口的深度,若没有处理,能撑到现在,儿乎是不可能的。
但,对他来说,这,并非是重要的,重要的,只在于她至少回来了。
而其他的,第一次,他不愿意多去想。
哪怕是谁和谁的谋算,对现在的他来说,都可以被忽略。
“皇上,臣妾已把耳坠送给了渔民作为谢意,他们本是寻常百姓,皇上若再去寻了,恐怕,又多是非——〃
蒹葭轻轻说出这一句话,那些眼泪,印在他淡蓝的袍襟上,很快便被吸千,很快就不复踪影。
谁都不会瞧到,在被他拥进怀里的刹那,唇边嚼出的笑弧,那笑弧极淡,极浅,不过须臾,便不见了。
西陵夙没有再说话。
这一日,他没有从蒹葭的房里出来,并临时取消了和皇甫漠的洽谈。
这一日,奕翾独坐在自个的殿宇内,取出颈部的一个琉璃坠,琉璃坠红澄澄的,映得她的唇色更加鲜艳。
这一日,皇甫漠却是径直步入国师的寝殿,那里弥漫着浓郁的药材味道,试图掩盖些什么,可,他天性嗅觉灵敏,这掩藏时他确是无效的。
银鱼、赤砂在外殿药炉前忙碌着,橙橘则在内殿刚刚替国师处理包扎完肩膀、手臂的伤口,脸色是凝重的。
皇甫漠能看到取下的铁爪手上的血迹累累,他看着国师,喟叹了一声:
“让朕说你什么好呢?〃
他直到此刻,方知悉国师在这两日间出了事,假若不是那隐隐约约的血腥味引起了他的怀疑,恐怕,他的国师看起来,根本不准备让他知晓这件事。
而他的国师现已换上干净的青衫袍子,若不是脸色如死灰,他看上去,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