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彦凄然无奈,痴痴凝目,泪湿青衫,直等他感觉胸前一片冰凉,方带着满面泪痕,缓步向前,伸手揭开素幔。
茅屋柴扉,及内室室门以内,既有了那等厉害周密布置,则这灵帏素幔之中,必然更充满了杀身危险!
司马彦已不知是天助?抑或人助?逃过了两次劫运,如今竟又懵然无觉地,伸手揭幔,他还能进过这第三次吗?
得意不宜再往,幸运极难永存,司马彦逃不过这第三次了,你看他揭开素慢以后,双手在抖,全身在颤,仿佛惊魂欲绝,即将晕倒!
为何如何?
他中毒了吗?他受了何种暗算了吗?
抑或他身体上并未受到伤害只是心神剧震?
为何心中剧震?是中秋所见长眠榻上,玉貌朱颜,风华绝代的“无为仙子”欧阳絮,业已变作了丑恶不堪的一堆白骨?
还是“无为仙子”欧阳絮业已获得生机,魂返九幽,正小睡榻中,倦眼轻扬,向这位对她真情款款、倾倒万分的“寓垢书生”司马彦,满含感谢情意地,微露觚犀,嫣然一笑?
是什么?究竟是这些假设之中的那项假设?
全不对?所有的假设,完全不对!
司马彦投有受伤,没有中毒,没有看见“无为仙子”欧阳絮劫后还魂,也没有看见“无为仙子”欧阳絮化作一堆白骨!
他到底看见了什么?
他所见的只是一片空白!
原来,司马彦伸手慢慢揭起好令人触目伤心的灵帏素幔以后,灵床宛在,床上无人,中秋之夜所见“无为仙子”欧阳絮的长睡娇躯,业已不知何往?
这种出人意料的莫大变化,怎不叫司马彦为之心神剧震,全身惊颤1他迷惑了!
“无为仙子”欧阳絮是奇缘遇合,业已还魂,自动下床,走出了这“天姥山削成崖”的秘密洞府?
还是另外有人潜入此间,把欧阳絮的遗体盗走?
虽然仅有这两种可能,却也不易从这两种可能之中,加以断定。
因为第一种“无为仙于”欧阳絮自动还魂的设想,太以近乎荒诞,只是自己心中希冀而已。
第二种有人盗走遗体的设想,也有些于理欠通,来人若是觊觎“无为真经”,或是觊觎欧阳絮蹭送自己的那柄锋利古剑,均颇可能,但却把她遗体盗走,有何用处?
眼前见的,却是铁般事实。
心中想的,虽是梦般渺茫,眼前见的,却是铁般事实。
司马彦竭力镇定,静搔心神,仔细注视室中一切事物,观察有无特殊变化,可以帮助自己,推究出事实真相。
但细心观察良久,只觉得这内室中,除去少了一具长睡灵床的“无为仙子”欧阳絮娇躯以外,根本绝无丝毫变动。
司马彦不禁又复伤感起来,黯然垂头,思忖自己与“无为仙子”欧阳絮,到底有缘无缘?
倘若无缘?怎会有中秋之夜那场令人荡气回肠的“消魂之约”?
倘若有缘?怎会在二度来此之下,连再见一面,都不可能?
宋代女词人李清照说得好:“物是人非事事体,欲语泪先流”!司马彦如今便是这种心情,这种环境,倘求更为贴切一点,只消把这两句词儿,略易数字,成为“物在人无事事休,无语泪只流”,便越发切合当时情景!
司马彦垂泪片刻,蓦然泪光一收,目光凝视灵帏素慢后那张空荡荡的灵床,竟发出一阵纵声狂笑。
狂笑过后,并连连点头,说了几声“也好!也好!”他这几声“也好”之意,是认为此来虽然无法再见欧阳絮的遗体,却可永远保持中秋之夜所见绝代容光的美好印象,否则一揭灵帏,惊睹枯骨,岂不比此时更要触目伤心,不能自己!
哭,本就凄凉,但有些时候,笑声却会比哭声还要凄凉万倍!
司马彦方才的一阵纵声狂笑,便比嚎啕大哭,更觉怆怀,他悲伧无奈之下,自想设法略为排遣。
目光四扫,瞥见靠着壁角的一张小几之上,放着一具琴囊。
司马彦文武兼资,风流倜傥,对于五音六律之道,自不外行,遂缓步走过,解开琴囊,把囊中所藏的一具七弦古零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