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福天?天?守着前院到内院的这?条路,见四爷的次数其实不少,但每次均是离得远远的便避开,从未凑到主子跟前过。
此刻他全身软的跟隔了顿的剩面条一般,哆哆嗦嗦了好几回?,才把怀里?的银子取出来?置于地上,“于进忠说,耿主子甚是想念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叫奴才帮他一回?”。
他一五一十?全部交代干净,“奴才想着耿主子去庄子上肯定住不惯,思念兰院也是常理,一时?鬼迷心窍便应下了”。
四爷舌根泛起微微苦意,他幼年时?曾读纳兰性德的词,还记得其中一首词的下阙——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兰院往日闲适时?光多如牛毛,她连这?些花花草草都装在心里?,却不曾思念兰院的旧人。
当时?只?道是寻常,回?首难觅旧时?光。
四爷清了清喉咙,出言问道,“那,你可知送出去的是何物?”
张德福绞尽脑汁,拼命想着当时?的场景,“是院子里?几颗枯草上结的果子,奴才听于进忠说,好像是叫做马铃薯的东西”。
四爷轻轻笑起来?,自言自语道,“你耿主子确实喜欢这?口”,兰院的膳桌上马铃薯是常客,煎、炸、炒都各有风味,宁宁喜欢的做法?是用米醋与辣子清炒,而孩子们最喜欢炸着吃。
怎会?独独挑了马铃薯的种子,难道庄子上竟凄苦至此?
一旁的苏培盛瞥了两眼主子爷的脸色,他清咳两声,“无论何种缘由,但是你将府内的东西往外传带就?是不对,这?错你认是不认?”
见张德福老实的垂头?认罪,苏培盛换了一个语气?继续道,“但主子爷心善,可以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记住了,以后无论于进忠让你做什么,你都得立刻报到前院来?,知道吗?”
这?是前院要用他?
张德福又惊又喜,连连点头?,这?可是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他甚至开始期待待会?儿?的板子,毕竟挨了这?回?,以后他便是前院的人了。
四爷亲手剪了几串葡萄下来?,又带着新插的瓶花回?了书房。
案几上满是折子。
通州河提屡修不成,如今夏日暴雨多发,河水若是漫堤,两侧农田难以保全。
太子爷随行塞外,圣上却发来?密旨彻查刑部尚书齐士武、兵部尚书耿额、步军统领托合齐,这?些都是附属东宫之人,万岁爷在担心什么?
是怀疑太子会?谋反吗?
还有隆科多此人,仕途起步于为万岁爷牵狗,妥妥的天?子近臣,当初为了与支持老八的阿玛决裂,当众抢了父亲的小妾李四儿?,如今却往府中递来?拜帖,这?又是何意?
还有年家的年羹尧,他与提督岳升龙共同剿抚,不曾想升龙率兵擒罗都,而年羹尧却无功而返,被川陕总督音泰疏劾夺官。
但他必须将年羹尧保下。
年羹尧于他如同祖大寿于太宗,当年太宗曾言于左右,“朕以诚待他,他必不负朕。即使他负朕,朕在所不惜,要的便是心悦诚服”。
折子还有许多,书房的烛火亮至深夜,苏培盛换第二?遍火烛之时?,才见主子爷从案前起身。
桌上的折子已经全部从一侧移向?另一侧,四爷换上寝衣,短袖宽松大褂正是兰院常做的样式。
他掀开锦被,板正的躺在床榻上,满脸疲惫,眼皮微阖。
一旁的烛火在微微跳动,爆起一团灯花。
苏培盛轻手轻脚的放下床帐,将屋子里?多余的烛火吹灭,只?留一盏长明?灯静静的燃烧。
他蹑手蹑脚的退下,却听见纱制床帐内传来?清晰的人声,是主子爷又有吩咐。
“去库房挑些好的、稀罕的东西,再挑个得用的膳点师傅送到庄子上”。
苏培盛就?着长明?灯的光亮往里?头?看了一眼,主子爷正闭着眼静静的躺着,仿若未曾说话。
“是”,苏培盛恭敬应下。
天?色再晚,主子的吩咐也不能耽搁,苏培盛叫醒一旁打瞌睡的小全子,一人去了膳房处,一人则直奔库房。
陈嬷嬷已经睡下,但听见苏培盛的声音,不过片刻功夫就?开了门,眼神清明?,仿若不曾睡下。
“主子爷有什么吩咐?”陈嬷嬷叫小丫头?点亮灯笼里?的烛火,一面问,一面将人往库房里?引。
苏培盛气?喘吁吁,若不是夜里?各处门都锁着,这?种活计哪里?需要他亲自跑一趟,“把适合夏天?的料子、首饰,风轮……哎呀,甭管是什么,反正只?要是夏日适用的,都给找出来?,咱家那边急着用”。
陈嬷嬷被苏培盛催得动作都快了三分,“怎么要得这?般急?是赏给哪位主子的?”
苏培盛接过东西一样样看过,再放进箱子里?,“这?话问的,还能是哪位?”
陈嬷嬷一愣,然后就?忍不住高兴起来?,“那位好,那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