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着吧。我又用不着。”
她接不上话了。蒋剑鲲不再理她,又开始在屋里来回踱步。他没有拿盲杖,纯粹凭感觉在屋子里摸索,他走得很慢,就像在用步伐丈量距离似的。他走到书架跟前,站定。
“你要的话,都给你也行。”
缪晨光愣愣地望着那满满一书架的书。“……这些书?都给我?”
“早就该扔的。留着没扔,是因为老幻想着有一天还能用上……幻想多了,不是好事。没用了,就是没用了。”
她定定地看着他。
“也不一定没用啊……还可以,做有声读物……”
他一愣,“有声读物?”
“我读给您听。”
他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一个主意,不由愣在那里,面上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您想听的话,我就给您念。”
“……我没兴趣。”
可她继续执拗地重复:“我可以读给您听。”
对于她的执著,他愣怔半晌,神色逐渐沉郁下来。
“……别这样。”他低声说,“……我要真想把自己给弄死,你能拦得住吗。”
可她假装没有听见他的话。“您……您喜欢哪本书?……杰克·伦敦好吗?我喜欢他,他……他很伟大……”缪晨光有些结结巴巴地顾自说着。然后从书桌前拖过椅子,径自坐了下来。
即便看不见,他也能再一次感受到那倔强的气息。听见她坐下的声音,他知道她是打定主意不走了。
他愣了很久,终于慢慢地走回床边。在他经过身旁时,她有些畏缩地缩了下肩膀,甚至不敢伸手扶他一把。
可他并没有生气。他摸索着在床沿坐下,脸扭向另一边。
“好吧……确实,很久没碰他的小说,有点忘记内容了。”
她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急急地翻动书页。眼光停留在某一页上,心里想到了什么,便念了起来:
“一切,总算剩下了这一点——他们经历了生活的困苦颠连;能做到这种地步也就是胜利,尽管他们输掉了赌博的本钱……”
他立刻开口打断。
“不要这篇……还是《白芳》吧。”
“可……”
“怎么,又想教育我?”
“不,不是……”
缪晨光有些心虚地将书重新翻回到了第一篇,开始轻声朗读。她念了很久,直到两人都昏然欲睡。
“黑压压的云杉树林阴郁地耸立在冰河两岸。不久前的一场大风掀去了覆盖在树上的白色霜雪,在渐浓的暮色中,树与树似乎相互依偎,黑沉沉的,阴森可怖。大地上万籁俱寂。……”
……大地上万籁俱寂。大地本身也是一片凄凉,毫无生命气息,没有任何动静,它是那样荒凉,那样寒冷,它的精神实质岂止凄惨二字形容得了。这里面隐含着一丝笑意,可这笑意却比任何凄惨都更为可怕——这笑,有如斯芬克斯的微笑般阴森;这笑,有如冰霜般寒冷,残忍之态尽在其中。这是永恒造化那专横而难以言传的智慧,在嘲笑着生命的徒劳和种种努力。这是荒野,北国的荒野,野蛮,冰封雪冻,从外表冻到心脏。
但是这荒野上却居然有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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