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的香炉里浮起青烟,烧在跳动的烛火里,绕着案旁那正在深思的眉目,阴影落得重,掩去了眼底真实的情绪。
扣在案沿上的手轻轻点动,节律竟应和了扑朔的烛光,也点在对面紧张的莺时心上。
修长的手指抚着桌案边沿,重新拿起茶杯,凑近到唇边时,薛沅方才抬眼去看莺时,与他一般被阴影吞噬了部分面容,这样看来更像那个曾对自己施以援手之人。
吹动了杯中茶水,轻抿一口,薛沅蹙了多时的眉头才有所舒展,一面放下杯子,一面道:“实在抱歉,她未说过。”
莺时等了多时却只得到这样的回答,失望之余又有一种被薛沅戏耍的恼火,不甘心地追问道:“薛校令就不能再仔细想想吗?”
薛沅摇头,道:“我知道青棠心里有人,但她确实未曾提起过。余小姐真的好奇,不妨去跟殷旭套套话,他跟青棠之间羁绊颇深,总比我清楚得多。”
见莺时失意沉默,薛沅主动问道:“余小姐当真不介意殷旭跟青棠的过去?”
“我介意又如何?因介怀而与文初分开,对薛校令而言不是坏事吗?”
薛沅淡淡一笑,道:“确实,但我看殷旭对余小姐用情甚笃,你们的姻缘应该不至于因为一些前尘往事就被拆散。”
“那就谢过薛校令吉言。”莺时道,“顾小姐葬身火海,身后事是文初办的?”
“自然。”薛沅点头道,“办得匆忙,比不得青棠在世时,殷旭对她的好,呵。”
薛沅阴阳怪气的口吻里皆是对殷旭的鄙夷,未见多少对顾青棠的怜惜。
“薛校令说,顾小姐的琵琶技艺高超,那她最擅长的是什么曲子?平日里最喜欢又是什么曲子?”莺时问道。
“私下里,她常弹《月儿高》,应该是她最喜欢的曲子。若是跟着殷旭出去赴宴应酬,自然是殷旭点什么,她便弹什么。”薛沅看着莺时,眼底闪过惊喜之色,问道,“莫非余小姐也精通琵琶?”
莺时摇头,道:“一窍不通。”
“那便可惜了。”薛沅重新打量起眼前与顾青棠颇为相似的女子,啧啧道,“若是余小姐也会拨弦弄曲,便更像她了。”
莺时听出薛沅言辞间的轻佻调侃之意,脸上已显了怒容,却念及还在薛沅的地界,只得暂作忍耐,站起欠身道:“今夜有劳薛校令赴约。”
薛沅起身,拱手回礼,道:“我送余小姐。”
“不必了。”言毕,莺时自行开门离去,再不理会薛沅。
小院外,云辛见灯火中过来一道匆忙身影,他迎上前去,只见莺时极少见地满面黑气,问道:“怎么了?薛沅对你不敬?”
莺时摇头,回首看了一眼那悬着的六角灯笼,心头氤氲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却只对云辛道:“回去吧。”
云辛就此带莺时回了幽淑园,一路上见她沉默得紧,猜想她定是在薛沅处受了气,道:“我帮你教训薛沅就是,不必要为个那样的人与自己生气。”
莺时摇头,道:“有些事他说得或许没错,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想通而已。”
“那你慢慢想。”云辛看时候不早,他准备离开。
临走前,少年递给莺时一只瓶子,道:“之前给你的药应该快吃完了。”
莺时看着那只普普通通的瓶子,迟迟没有去接。
云辛知道即便莺时已经开始寻找与过去有关的记忆,但她依然没办法立即放下和殷旭的感情。
此时犹豫便是因为她仍是余莺时,是殷旭口中的那个家道中落且为他所救的可怜孤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