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旭身在资阳,却始终记得曾对莺时许下的承诺,每日一封平安信如约而至,只是幽淑园中人不似以往,那些送回来信件除了头两日的打开过,其余的皆原封不动地被收了起来。
如此一直到殷旭回郢都,已过了中秋。
星月当空,稀疏微弱,比不过廊下点着的灯影明亮,映着园里新开的木槿、紫薇花影,影影绰绰地晃在墙上,掩映着匆匆而来的身影。
听见脚步声,莺时原本还算平静的神色骤然变了,原想即刻关窗却又觉得不妥,索性朝窗外探了半个身子,正是瞧见廊下秋夜凉风送来的那人。
檐下晃动的烛火罩在窗口那娇小的身影上,明明灭灭地教人看不清她的神情,便更引得殷旭急切,脚下更快,待停在窗下时已是有些粗喘,目光热忱地看着莺时。
十多天未见,莺时瞧他清瘦了几分,心里自是有些心疼的,却因着已生的芥蒂并未开口关心,只一双手紧紧抓着窗框,盯着殷旭多时不曾出声。
灯火盈满她微蹙的眉间,微微抿起的唇欲言又止,只教殷旭以为她受了什么委屈,又即刻从窗口走开去推门,箭步走入房中,当下莺时拥入怀里。
熟悉的温香软玉并着忍耐多日的想念皆尽在怀,方才抚慰了殷旭满腔情思,掌心握着莺时的肩,另一只手抚上她素净的脸,摩挲着柔莹的肌肤,呢喃道:“姣姣,我回来了。”
发顶被他轻轻落了一吻,早将自己紧紧围住的热切却并未真正激起莺时的同样热烈的回应,她只是看似温顺地靠着殷旭,道:“时候不早了,还是先去歇息吧。”
莺时的冷淡立即让殷旭察觉出异样,他低头询问道:“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随玉?还是平献?”
莺时摇头,道:“是我没顾及他们的辛苦,总是要照顾我这么个病人,他们谨小慎微也是对的。”
殷旭拉着莺时榻边,抱她坐在自己腿上,将她颈间被自己弄乱的发丝拢好,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莺时倚着殷旭的肩,避开他的视线,垂眼去看正被他把玩的自己的手指,将自己这些日子因为想出园子而与随玉闹出的不愉快如实告诉了殷旭。
殷旭神情渐沉,又旋即笑着对莺时道:“原是为了这种事,既然平献也觉得你留在园中修养为佳,那还是听他这个大夫的话为好。等你的身子再养好一些,我亲自带你出去转转,好不好?”
说着话,他的手已与莺时十指交扣。
他掌心的温度略高,如此贴着莺时的,那一阵阵热意透过肌肤传来,慢慢就变得烫了起来。
再僵持了一会儿,那温度仿佛火一般烧了起来,尤其她看着殷旭的眼睛,那幽幽深邃的眼瞳里也像是燃起了大火。
她猛地抽回手,用力推开殷旭,却被他及时拽住了衣角。
她本就没什么力气,被殷旭用力一拽,才与他拉开距离的身子便又扑向了他怀里,当回过神时,已被殷旭压在榻上。
高大的身影完全将莺时笼罩其下,哪怕是洇开的疑惑也无法取代被强势与探究占据的眉眼,犹如深渊一般的双眸死死盯着身下方才剧烈反抗的女子,右手虎口用力钳着她精致的下巴。
浓烈的愤怒与刻意的压制在殷旭眼底变幻不定,以至于他攫住莺时下巴的手开始发颤,连说话都不似方才平稳,道:“姣姣……”
这名字似是从唇齿间被强行挤出来似的。
不再温柔的殷旭便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剜在莺时身上,得不到她的回答,他便再唤了一声:“姣姣。”
比方才说得慢了许多,声音哑着,也狠了不少。
短暂的对峙里,又有许多模糊的画面涌入莺时脑海中,她看不清也听不清,但那些记忆传递的感受与此刻如出一辙,那股强烈的阴鸷与戾气激得她浑身发冷,唇齿生寒。
但她竟然不怕,哪怕心底已生了要抚慰他的想法,却奇怪地没有任何实质的行动,只是毫不退却地回应着殷旭咄咄逼人的注视,倔强着不肯在如此强势的压制下低头。
她越是不肯屈服,殷旭便越不放过她。
感觉到他指尖的力气越来越大,终于到了她难以承受的地步,莺时终于吃痛地从口中溢出一声低吟。
如是烛火烧断了早已绷紧的丝弦,这一记含混的声音钻入殷旭耳畔,方才将他从失控的情绪中拉了回来。
松开手时,看着莺时下巴上留下的红印,他懊悔不已。
“姣姣,我……”正想去抚那指印,殷旭却又看见莺时那仍不肯认输的固执眉眼。
僵在她颊边的手几度蜷曲再伸展,如此犹豫多时,殷旭到底忍下了再一次冲撞上心头的恼怒,猛然从榻上翻身下来,全然不顾仍躺在榻中的莺时。
离去的身影像是仓皇而逃,经过时带起的衣袖拂倒了台上的蜡烛,连同着烛台一同滚到地上。
咣当的声响掩盖住了匆忙离开的脚步声,也让之后的无声沉默变得格外死寂。
少了一支烛火的房中暗了下来,莺时就着昏暗的光线,依然一声不吭地躺在长榻上的细软里,看着房梁又不由自主地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