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惫的张开双眼,本以为会有泪水淋湿的眼眶,抬手擦了擦,却触不到一点点地湿润,心底不禁闪过一丝自嘲的笑意,原来无意中竟作了欲哭无泪的示范。
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
谁说悲伤的人一定会在流泪?
当马车稳稳的停在雍王府大门口的时候,脑子里杂乱的思绪还在上下飞舞着。赶车的小太监一挑帘,已将矮凳放在了车前。我定了定神,理了理鬓角的碎发,用手撑着身子蹭到了马车的边缘。一旁的四爷已经甩镫下了马,沉着脸绕过马车向大门的方向走去。我犹豫着抬头向他望去,而他平视的目光,丝毫也不倾斜的望向门内,仿佛这马车和上面的人都只是他的盲点。
又是一阵愤然开始在心间涌动,仿佛有热血直冲到头顶,赌气的伸腿便向脚下的矮凳踩去。“啊!”受伤的右脚如同踩在了刀刃上一般,身子猛地一缩,脚下矮凳翻滚,整个人也跌落在大理石台阶的前面。
似有一层迷雾轻漫的笼在眼前,周围的一切也变得有些模糊。我挣扎着想要爬起身来,可那漫延到全身的疼痛早已让我应接不暇,哪里还使得出半分力气?
脚踝处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一声痛苦的呻吟也终于冲出喉咙飞入了空气,只觉得像是有人把我放在手心里刻意的揉捏着,难道是想考验我忍耐的极限?下意识的缩了缩腿,张开的手臂也朝身旁挥了出去,可两下里竟都被人拽住了,“别动!”一声严厉的呼喝震的我的耳膜嗡嗡作响,声音大的似乎有些不太真实,我使劲的摇了摇头,再向那声音的出处望去,只看见四爷一手托着我受伤的脚踝,一手握着我挥出的手臂,黑洞洞的眸子正瞬也不瞬的盯着我…
心里一个激灵,眼前的景象也仿佛清晰了几分。柔和的月光照着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交杂的神情全都堆积在那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仿佛愠怒,仿佛惊愕,仿佛又带着几分隐隐的痛楚…
“我的爷,如玉妹妹这一下摔得可是不轻,还是叫下人们先把她抬进去吧。”一个温婉的女声不知何时已到了近前。
四爷并没有答话,望着我的目光却显出片刻的踯躅。
“高福儿…”又是那个声音,似乎还透着些许的得意。
“嗯,没事,没事,不碍的,我自己能走。”一丝丝的怅然自胸中叠起,我垂下眼睑,嘴里胡乱的应承着,不太情愿的回撤着手臂。
“别动!难到你的耳朵聋了不成?”四爷紧紧的拽着我的胳膊,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霸道的语气中怒意更盛。紧接着身子一轻,已是被他抱在怀里。我执拗的用手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巴,拼命的抑制着辗转于舌尖的那两个字,而心里的委屈却已悄无声息的从眼眶里流泻了出来,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就在进门的一刹那,抱着我的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回身道:“高福儿,你去把孙太医请来,记得别惊动其他人。”
随着四爷转过身体,仿佛看见有人答应了一声,便转身跑了出去。眼角的余光扫过,旁边一位宫装的少妇半张着嘴,脸色铁青,直愣愣的望了过来。而在她的怀里,弘时那双敏感的眼睛正闪烁着幽暗的光芒…
孙太医是太医院的医正,虽然在塞外的时候曾经劳他诊治过,但在神智清醒的情况下见面,却还是第一次。本以为会等到一个须发皆白,满脸皱纹的老学究,可真正见了面,却真是让人大跌眼镜。看年纪,他比四爷大不了几岁,面孔白净,手指修长。他熟练的剪开鞋袜,小心翼翼的查看着那已肿成面包一般的脚踝,我“咝”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浑身所有的汗毛顷刻间便都竖了起来。
咬着牙死死的抓住软塌的边缘,闭上眼权当那条腿不是自己的。可那刀割一般的疼痛,还是一波一波的向我袭来,应和着心跳的节拍,一蹦一蹦的。
仿佛过了大半个时辰的功夫,才觉得那条伤腿被轻轻地放回了塌上。抬手擦去满头的汗水,正想询问,旁边四爷的话已出口:“瑞之,情况如何?”
孙太医仰头看看四爷,笑了笑道:“王爷不必忧心,姑娘只是扭伤了踝骨,并没有大碍。但是两个月内要留在床上静养,不能下地走路,否则是要落下毛病的。”
心里暗自松了口气,但听得他的最后一句,还是不由得吐了吐舌头。孙太医似乎没有看到我脸上变化的神情,顿了顿又道,“臣随身还带了些七秀丹,一会儿交给高福儿,于消炎止痛还是有些效用的。”
“如此有劳了,”四爷低头看了我一眼,目光有些怪怪的,转瞬又抬起头对着门口叫道,“高福儿,伺候孙太医写方子。”
“微臣告退。”孙太医的目光飞快的瞟了一眼我的手臂,俯身行了礼,便退了出去。只在转身的一刹那,脸上已浮现出一丝会心的笑意。心里万分疑惑的朝他注目的地方望去,“啊!”我不禁惊诧得叫了出来,原来我一直抓在手里的“软塌”,竟是四爷的胳膊!赶忙松了手抬起头,正对上他仿佛气恼,又仿佛无奈的怪模样,脸孔一下子涨得通红,怯生生的说:“你的手,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四爷抬起那印了五个指印的手臂看了看,并不在意,反倒紧贴着我的床边坐了下来,柔柔的道:“这样好,陪着你一块疼,我心里也舒坦些。”
“你!”我满脸愕然的望着他的脸,嘴里情不自禁的问道,“你不气了?”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伸出食指封住了我的嘴唇:“玉儿,是我…错怪了你。”
“是玉儿不好,总是惹娘娘生气。”见他有些自责的样子,心里的感觉忽然间又混乱了起来。
“在御花园里,福晋只告诉我你被额娘罚跪,可怎么会伤得这么厉害?”四爷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脸色也随之沉了下去。
听他这么一问,弘时那张笑吟吟的小脸又在我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可一想到多年后他那黯然神伤的结局,心头不觉一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赶忙垂下头掩饰道:“没什么,只是玉儿不小心,自己崴到了。”
“你呀,是非要做个没有原则的滥好人!”他托起我的下巴,干燥的唇皮在我的额头上蹭了又蹭。我握着他的手,感受着那掌心中传来的丝丝温暖,舒适而惬意。
不知过了多久,四爷突然站起身来,直直的看着我的眼睛,低声却异常清楚的问:“如玉,若是当日你先遇见的不是我,而是十四弟,又会如何?”
我一愣,本能的意识到他口中称呼的变化和眼底那份少见的迟疑,轻轻瞥了他一眼,一脸玩味的反问道:“你以为是买菜呢,还要讲先来后到的?”
四爷也是一愣,见我满脸的坏笑,眼中的色彩才渐渐舒展开来,紧蹙着眉头凑到我近前,不依不饶的问道:“到底会怎样,你倒说说看。”
“那就告诉他…”我“呵呵”一笑,伸手拍着四爷的肩膀,眯着眼睛道,“小子,除非你把称呼前面的‘十’字去掉,不然本姑娘是不会多看你一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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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发上来,一些地方等明天有时间再仔细斟酌一下。
女人?女人
明鉴有皎洁,澄玉无磷缁。永与沙泥别,各整云汉仪。
孟郊的诗作大多清奇僻苦,并非我所心仪的风格。可配上四爷淡淡的语气和清新四溢的玉兰花香,却让人生出几分思意深远的向往。
澄玉轩,院子里种满了白色的玉兰,如今这座紧挨着书房的二层小楼,已是我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