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五月丁巳,传来策旺阿拉布坦率6000人马攻陷拉萨城,拉藏汗被杀身亡,达赖、班禅被拘禁的消息,就开始有人陆续到府游说四爷出征或是支持其他的皇子出征。平常那些个不相干,都被他的一幅冷面孔倔了出去,可今天,他人还留在杏花春馆里劝慰一门心思想要出征的十三,王掞师傅就已经找上门来了,再加上个十四,真是哪一个都不好打发呀!
可话又说回来,平藏建功,收复拉萨,如此诱人的功劳放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本就不同于以往,自然也难怪后人会把大将军王那顶帽子看得如此之重。只要能等得凯歌奏响,无论是为争储大业添砖加瓦,还是重拾昔日的辉煌,应该都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冷不丁一个胖胖的小脸从旁边窜了出来,抱住我的大腿笑嘻嘻的说:“大灰狼终究还是没抓住聪明的小猪。”
我放下烦乱的思绪,没好气的道:“小猪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所以才没被大灰狼抓到?”
他咬着手指煞有介事的想了想,然后很马屁地说:“不对,是大灰狼很仁慈的放过了小猪。”
这小子,倒还识相。我很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脑袋,然后一把抱起他,一边走一边说:“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准备和狼爸爸好好商量一下,到底晚餐是红烧小猪还是清蒸小猪。”
过了石桥便是梧桐院,未及走近,就远远瞧见门口的一个小太监飞快地进了院子。不觉一笑,原来今天是又有人来“探子”了。自从弘历两岁的时候,四爷就叫奶妈子带着他搬到我的院子里,与弘昼一同抚养。也自打那一天起,每当我带着弘昼出去的时候,就会有人悄悄走进元寿阿哥的小跨院…
记得当初想过很久,想过制造一个出其不意的机会“碰到”她,奚落她;想过吩咐所有的下人,不允许她再踏入院子一步;或者,我应该故作大方的去说服四爷,摆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讲几句阿哥还小,亲娘又是多么的不可替代。。。等等诸如此类的道理。
但最终的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有做。
也许总会有一些事情,是每个人一直在想,在思索,却从来也没有付诸行动的。
其实,我也是个很懒惰的人。
八岁的弘历身量还未长足,相貌却很清秀,书房的师傅们总是夸他天资聪颖,他却从不张扬,待人接物也是徇徇儒雅,只是与弘昼相比,少了几分男孩子的任性和淘气。见他颀身玉立在窗前,正望着院子一侧的角门,痴痴的发愣。
“弘历想什么呢,这么用心?”我放下怀里的宝贝,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玉姨回来了。”他有些不舍的转过头,却已收了方才脸上的神色,“没什么,我不过是在琢磨师傅今天讲的功课。”
“师傅讲到论语哪一篇了,说出来听听。” 我有些惊讶于他的心思竟转换得如此之快,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盏,不禁饶有兴味的问道。
“哀公问曰:‘何为则民服?’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原来是为政篇中的一段,看来这小子真不愧是天生的帝王之才。
“额娘,孔子的意思是说提拔正直的人放在邪曲的人之上,人民才会臣服,反之则人民是不会服从的。”一旁的弘昼突然开了口,满脸的自得之色。
“答案正确,奖励一下。”我顺手在碟子里捡了一块马蹄酥,放在儿子嘴里,抬头望向另一个孩子道,“弘历是否想问,既知是邪曲之人,不若弃之,为何还要任用呢?”
弘历的眼神中泄出一丝诧异,却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
“能换个角度想问题,弘历不简单。”我冲着他赞许的笑了笑,照样拿了一块点心放在他的手里,“好直而恶枉,天下之至情也。然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帅土之滨,莫非王臣。试问帝王治理天下,能否只留正直之士,而驱逐所有邪曲之人呢?”
“而且,世上的人,也不能只用善恶两个极端的标准区分。。”我抿了一口茶,继续道,“人皆有私欲、贪念,即使最正直无私的人也会有其自身的缺点。所以,帝王之道,贵在包容之心,知人善任,使臣子的优点能够与他担任的工作相符合,并以制度为手段有效的抑制恶的一面的滋生,这样才能使国家的各个部门正常而有序的运转。”
“所以说,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玉姨这番道理,倒是比师傅说的还透彻呢。”弘历想了一下,一副信服的口吻。
“不过要我说,额娘似乎有些文不对题呢!”弘昼在一边舔着手指,突然很狡猾地笑了出来。
这小子,专会来拆我的台,我白了他一眼道:“儿子,这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的道理,就不用人再教了吧?”
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爬上了屋顶,和着夏夜晴朗的星空,皎洁而透亮。回头看看已经睡熟的两个小子,似乎也生出几分困意。亥正时分,不过才21:00点罢了,若是还在现代,不是正躲在哪个自习室的角落里狂背GRE,就是和阿真在北门外的砂锅摊前快乐的夜宵。想到阿真,脑海里的印象似乎有些熟悉的模糊,或许,我已经太久没有想起他,还是早已把那两个亦真亦幻的人影重叠在一起了。
轻轻的带上门,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才刚迈上台阶,就看见四爷斜靠在院子当中的长椅上,仿佛是睡着了。蹑足走到他跟前,靠着椅子的扶手蹲了下来。
他微闭着双眼,轻蹙着眉头,仿佛睡梦中也在谨慎的思考。似乎很久,都没有这样仔细地端详过他的样子,自从有了弘昼,再加上弘历也搬了过来,整个人的生活都被孩子占得满满的。直到不知不觉中,那曾经瘦削的面庞已渐渐变得丰润,棱骨突出的额角也被几条浅浅的皱纹覆盖在下面…手指不自觉地从他的眉间划过,再向下掠过那挺直的鼻梁,细薄的嘴唇,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