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傅恒早已把毛笔和宣纸端了过来,一边说,一边递到二人手里,“明天一早拿着这五十篇《孝经》去交差,再认个错,保管就雨过天晴了。”
屋里一下子又变得静悄悄的,只听得三个孩子平稳而均匀的呼吸声。心情突然大好,仿佛刚刚赏过,一道青春靓丽的美景;有好像听见,春天里的幼虫正在草叶间纵情歌唱。
兴冲冲的回过头,才愕然发现,一道朗朗的目光,正穿过茫茫的夜色停留在我的身上。
“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呢?”对面的人开口发问。
“那我们,不是彼此彼此。”我走到他跟前,扬起脸微笑道。
“不想,给你的宝贝女儿说情吗?”他把头放低了一点,黑洞洞的眼神似有几分恐吓的味道。
我轻斜了他一眼,故意背过身道:“难道就不是你的宝贝女儿?你既舍得罚,我还有什么要说的?”
“那我,要是有些心软了呢?”一句匪夷所思的话,从他的嘴里冒了出来,却又仿佛语带双关。
我摇了摇头,答道:“这世上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事情,乐乐早晚都该知道,她虽是皇帝的女儿,也是不能为所欲为。”
他愣了一下,又忽然笑了出来,扳过我的肩膀说:“这样的话,量也只有你,才说得出来。”
暧昧的灯火,在他的眼底映出细碎的灿烂,我顺势吻上他的嘴唇,道:“那你是,太满意,还是太不满意?”
“都不是。”他收紧了手臂把我揽在怀里,“而是没有想好,该怎么赏你?”
“那就念首应景的诗来听听,可好?”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太俗了!”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更俗,还有吗?”
“明月如霜,照见人如画②。”
……
圆明园里绚烂的烟花,吐蕊怒放,再恍若星子般垂垂而落;渐行渐远的一对人影,蜿蜒在朦胧的小路上,仿佛一幅缠绵迤逦的画卷。
…
①引见楼: 即为圆明园山高水长,雍正初年称“引见楼”,是清朝历代皇帝宴请外藩使节及王公大臣观看游艺节目、欣赏火戏(烟花)和训练圆明园警卫部队的地方。
②明月如霜,照见人如画:出自苏轼的蝶恋花 密州上元。
进退两难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究还是不忍心把弘时写成一个彻底的坏人。
另外,如果大家忘了碧心姑姑是谁,那我补一句,当初女主和良妃关系很好,碧心是良妃跟前最贴心的宫女,而且还救过女主。想起来了吧? 就在宫里到处流传最受宠的五公主被罚在书房里跪了整晚的时候,皇帝却出人意料的赏了一大堆的东西给乐乐,就连挨了板子的雪儿,也得了一瓶上好的金疮药。
看着她们来给皇上谢恩,心里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乐乐仿佛一下子沉默了很多,虽然她仍旧天真而幸福的微笑,可那清澈的眼波背后,却似多了几分懵懂的敬畏。
小乔的脸色异常苍白,用手撑着大腿,艰难的跪了下去。看着她那隐忍痛楚的样子,忽然觉得十分熟悉,记得曾经,那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同样如斯般憔悴,却依旧倔强而固执的撑起自己的一片天空。
可如今,对面那常常被人忽视的狭长眼眸下,坚持的又是什么呢?
接下来的几个月,廷臣们纷纷上折子历数阿其那和塞斯黑的种种罪行,从编写密文图谋不轨到散布谣言收买人心,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宗室里的几个王爷甚至上折子请旨对二人立正典刑,大有为了国家社稷而欲除之而后快的意思。
不过站在庙堂最高处的皇帝,俯瞰着那些自己宠信的、疑虑的,纷纷争先恐后的口诛笔伐,忙得不亦乐乎。他却只是微笑着倾听,然后暧昧的沉默不语。
曾经几次想跟他说:算了吧,以你今天的地位和权力,何不饶过那些人?但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放弃了。几十年来的争斗,终于到了大幕落下的这一刻。如同费尽了心思才把老鼠逼上绝境的猫,任何想让他放弃大餐前羞辱戏耍老鼠的企图,一定都会是徒劳的。
可是我的心里,纵然知道那无从改变的结局,却仍旧会忐忑不安,会突然间生出一种类似于愧疚的情绪。仿佛那是一种没有由来的痛楚,无端加之于我的心上,即使那样的伤害并非是我造成的,即使我有充分的理由对眼前的一切熟视无睹,但我终究还会同情,还会悲悯,甚至还有一点点自私的希望,希望当初,根本没有认识过徽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