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你就说句话吧,你就碰碰我吧,看我久一点,给我些勇气,让我再一次在夜里试着推开你的门,我想知道你是否还会为我留下一条缝,我想走进去,想听你告诉我,你一直都在等着我。
“吃饭吧,”他颤抖着说,“已经一个月了,或许你已经好了。”
“我不想,”阿洛平静的说,“你还是猜不到我的心思,但你却总是让我猜。”
“你能说得明白点吗?”巴蒂用沙哑的嗓音说,“亲爱的,我怕我会错意。”
“你不是巴蒂,你是巨怪,”阿洛起身踢了他一脚,“你比丹尼还直男,我讨厌你。”
“你不能讨厌我,我是你的丈夫,”巴蒂猛地起身把她抓在手里,“这一个月你都不理我,我说了会对你好,可是你不给我任何回应。”
“如果你觉得受不了,你完全可以——”
“不,我受得了,你别想离开这里,”巴蒂怅然若失的看着她,声音里都是隐忍的痛苦,“既然都已经回来了,这儿是你的家,我是你的丈夫,我们的孩子也在,你离开了一次,还想有第二次吗?你已经走不了了,只要我不想,你走不出这个房子。”
“你是在威胁我吗?”阿洛惊讶的看着他,“你在囚禁我?”
“如果你愿意,当然可以这么理解,”巴蒂的喉结上下滚动,“是的,我劝你好好思考我们的关系,我不想让你难过,但前提是,你没有一些危险的念头。”
“随你吧,我早有预料,”阿洛没有生气,平静的接受了眼前的一切,她躺到床上,钻进了被子里,“克劳奇,出去的时候把门关上。”
“叫我的名字。”
阿洛翻了个身,无声抗议。
巴蒂攥紧拳头,好一会才松开,走了出去。
又过了几天,这是一个彤云密布、天色暗淡的冬日午后,太阳光仿佛在勉强穿过沉沉低垂的云层时被削成了粉末,目力所及,一切都那么呆板迟钝,没有生机。
阿洛一直在床上躺着,她想或许她应该放弃对丈夫抱有幻想,但她做不到,她就像在驶过最后一站的火车上,永远下不了车的人。
人生就像复杂的乐谱,写满了十六分音符和三十二分音符,以及许多奇妙的符号、意义不明的批注,很难正确的解读,即使解读出来,将它转换成正确的乐音,也未必能正确理解和评价当中寄托的意义。
就像爸爸一直不能理解自己对巴蒂的感情,此刻她都不能理解了自己了,她觉得自己在这个男人身上浪费生命毫无意义。
她完全不知道,怎么才能找个借口原谅他,小时候她暗示几次,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那时候明明他很聪明,可一旦他们真的在一起了,他就变得鲁莽、愚钝、不可理喻。
巴蒂今天没有去魔法部,这是他拼命工作一个月换来的假期,妻子的身体在好转,似乎已经完全康复了,但她还是抑郁的躺在床上,好像除了儿子,她什么也不关心。
这让他不能忍受,他也知道,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她肯定不会那么早就同意嫁给自己,以她娇纵的脾气,她一定会傲娇的提出非常多的要求,让他签订各种不平等条约,才会假装勉为其难的答应他的求婚。
这也是他无数次想象过的,在这种甜蜜的折磨中,她最终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偷笑着说,“看啊,巴蒂·克劳奇,我同意了,但是你要永远对我好,像骑士那样,像主教那样。”
但熟悉巫师棋的人都知道,棋盘上的国王才是最弱不禁风的一只棋子,他不断遭遇威胁,需要保护,甚至需要牺牲其他棋子来保全自身,而且他一次只能走一格,但矛盾的是,他又是不可或缺的一只棋子,连棋这个单词都是从波斯文国王(shah)来的,在他所学的众多语言中都是如此,这个游戏的核心在于保护国王并攻击对方的国王。
而王后是拥有最多丰富资源的棋子,国王一旦遇袭,她能及时化险为夷,旁边的主教,平时为团队祝福、战时又为军队助攻,还有跨进敌营、冲锋陷阵的骑士…早在一千四百年前,这些棋子之间的战事就开始了。
她以前是白王后,在他们的孩子遭遇威胁时,她差点牺牲了自己,王后的确是一个母亲的角色,可是现在,她更像一个需要保护的国王。
他的妻子是一个优秀的棋手,而这通常代表她心性复杂,在她眼中,棋盘并非静止,而是一种潜在的角力对峙,构想棋子的游移,棋盘上的竞争并非只是黑白棋双方对峙,而是两方哲学,两种思想的互斗,这是一场极其微妙的战争,自己在这场战争中,从来都是一败涂地。
巫师棋的棋子们也知道其实是棋手伸舒手臂主宰着自己的命运,他们更知道严苛的规则在约束着他们的意志和退进,所以他们必须执行棋手的命令,就像他的棋子一直有他们自己的想法,但这也没用。
现在,黑夜与白天组成另一张棋盘,牢牢将他和妻子——两位棋手囚禁在了中间,仿佛一位不知名的神祗操纵棋手,棋手摆布棋子,在这位神祗背后,到底是谁设下尘埃、时光、梦境和苦痛的羁绊?
是命运。
他又一次要和梦中的少女博弈了,他想到在梦中,那个少女张开双臂,一直期待着自己的拥抱,自己向她跑去,但她的身影很快就变得模糊不清,他知道,自己必须在她消失之前抓住她。
晚上时,巴蒂来到妻子的门前,在走廊微弱的烛光下,他发现了一条小缝,那紧紧抿着的嘴角扬起,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