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冷峻幽森、远离人烟、漆黑得不见星辰的高塔上,格林德沃在硬板床上翻了个身,破烂的薄毯子滚落在地,他的手臂渗出血来,鲜血很快凝固起来,但这瞬间的疼痛让他有了些“依然活着”的真实感。
他扶着生疼的老腰,看到了窗台上今日份额的食物,除了鸡蛋香肠和干面包外,还配备了些容易阻塞牙齿的熏咸肉,不过对于他已经在这里生活长达四十八年的老住户来说,无伤大雅。
在失去魔法的使用权后,格林德沃庆幸自己还有些微不足道的预视力,这不至于让他在纽蒙迦德的生活过分枯燥,可惜预视力只是一种难以真正触及的幻影,它有着强烈的局限性和不确定性。
在最初的三十余年里,他看到的只是一些类似于《好运泉》的麻瓜哑剧,他将这些从夜空中投射而出的画面当作自己神经错乱的产物,作为不足为奇的小玩意,它的确帮助自己打发了稀松平常的时间。
但在最近几年里,事情有所转机。某一天,他被冬日发硬的法棍面包硌得牙龈出血时,石壁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小女孩的形象,并且,格林德沃发现,他与她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她作为自己的后代,征服了死亡,获得了“永生”,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那时,二人定下血盟,发誓永不攻击对方,并寄语了自身的期待,他们都希望利用默默然的力量,做更多有价值有利益于巫师的事情,凌驾于麻瓜之上。他们之间永远没有攻击彼此,但在那一瞬间,两个人做出了孑然相反的指令,血盟认识到两人的意志背道而驰,便断裂了。
至于血盟是如何成为他们的女儿的过程,格林德沃无从知晓,但在见到年幼的她的幻影的那一刻,他的肌肉记忆行动起来,他想将她举高到头顶,让全世界的人知道她有多么可爱迷人,是他们最好的宝贝。
在每天倚靠着石墙等待幻影的更新过程中,他逐渐透过拼凑的画面了解到她的名字叫莉迪亚,有个比她大两岁的碍手碍脚的金发蓝眼男性搭档,在应对黑魔法的攻击时,总是遍体鳞伤,他们的负责人——那个将忧郁惆怅写在脸上的红发画家,就会用生命调制的各色颜料教导他们隐藏起黑魔法留下的印记。在她12岁时,目睹了同伴的雷击死亡事件,而那个金发搭档在经过商榷后离队,从此,她被派遣去世界各地的音乐剧团,用歌声为迷失的灵魂引路。
而在她16岁时,机缘巧合下参加了麻瓜出品的《小美人鱼》动画片的动作捕捉拍摄,在当时,她呈现了一曲《partoftheworld》,她动人的歌喉打动了路过的小精灵,他们口诵心传,决定将这首歌推广到世界各地。
readytostand我准备好起身
andreadytoknowwhatthepeopleknow准备好了解人们所知道的
askemmyquestionsandgetsomeanswers询问他们问题并有所收获
whatsafireandwhydoesit火是什么,它从何而来
(whatstheword?)burn那个词汇是,燃烧!
whensitmyturn现在是我的回合了!
在17岁时,她回归星夜剧团,以首席的身份参与了《小美人鱼》的全球巡演,家养小精灵们对这首歌赞不绝口,悄悄利用魔法将这场音乐剧植根在每一个对爱有所憧憬的尚未觉醒能力的小巫师心中,给了他们亲身观看过的虚假印象。
现在,格林德沃不需要骷髅烟壶来让那幻象为更多的追随者所称赞传颂,他只需要安静地倚靠着石壁上,挺直腰板或萎缩成一团,看着夜晚星辰在高塔处悬停而落下的倒影,并在心中悄悄预测着未来的走向。
‘可恶的邓布利多,竟然下了这样一盘棋,我一直被蒙在鼓里!可是,如果我牺牲自己填补那份魔力的空白,这个世界依然坍塌了,我该怎么办……’
格林德沃的耳畔响起了她带有谩骂的内心独白,声音很轻,忽略话中所指的他的旧爱的含义,声音的确是他熟悉的那位演员莉迪亚·怀特。
“莉迪亚,醒醒,振作一点!”
格林德沃决定走一步险棋。
“洛哈特先生?”
她的声音与他越来越近,仿佛只有一墙之隔,却隔着气泡般的阻碍,使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毛毛的失真感。
虽然没有结识洛哈特到底是出身何方的无名小卒,但格林德沃要在心中感谢他,感谢他同样的金发、蓝色的双瞳与迷人的微笑,至于他在巫师世界获得的那些小称号,只是些不错的添头,格林德沃很想知道他的个人能力。
不过,利用她信任的身份,就更好进行说教了,格林德沃努力拼凑着那些破碎的片段,组织着语言:“小莉迪,听着,你不只是你自己,你更是我最好的助手,你参与了数十本图书的制作,你是霍格沃茨黑魔法防御术的优秀教师,还有你在麻瓜世界的那些难以理解的,这些都并非虚假!”
格林德沃迅速整理着自己的精神面容,好让他看起来没有那样肮脏和憔悴。
莉迪亚的幻影投射在纽蒙迦德监狱的石墙上,这次没有任何折射的阻碍,清晰无比。
她暗红色长发杂乱的披散下来,原本充满活力的面孔也显得有些苍白,就像在狱中营养不良的自己一样,她的左臂缠绕着一圈圈的绷带,渗出殷红的血迹。
还好自己强行打断了她的奉献,不然就要失去和“亲生女儿”见一面的机会了。
“洛哈特先生?”
格林德沃注意到她在打量着自己,他透过她眼中的光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还是那个将她挂在胸前向全世界宣扬炫耀时的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
莉迪亚无数次被《悲惨世界》中的境遇所打动,她能将唱段倒背如流,那本麻瓜书籍想表达的中心是“推翻法国的旧社会后,他们走到了法治自由平等博爱的对立面,一个专制命运的轮回悄然而生”,而她无数次歌唱着对母亲形象的期待。
格林德沃知道她的内心对母亲的渴望,他也曾间接帮助过一个迷茫的男孩调查到他的亲生父亲阿不福思,但他没有勇气去告诉她没有母亲,这可能会直接瓦解她迄今以来活下去的动力,他知道她在心底有多渴望见到亲生母亲,多想被抱在怀里感悟并聆听着母亲温和的歌谣与耳语,只可惜,这件事情永远无法如愿以偿——因为,她没有母亲,只有两个父亲。
“等等,不,你……你不是洛哈特先生!”
她侧头望着自己,话语之中所指的并非是外表的改变,而是气质方面,乃至更深层次的“灵魂”。
格林德沃丝毫没有紧张,他立刻眨了眨眼:“或许,我是你心目中的年长的洛哈特的形象。”
他打算用含糊的语言试图蒙混过关,根据他斡旋多年的经验,一般在这种情况中,对方会试着妥协。
“抱歉,是我失礼了。您看起来并不是我熟知的洛哈特先生,不过他这样优秀的人不乏模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