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秀美还在设想下一步的计划,不过想得越多担心就越多,好几次不自信地自问:“大宏不会是舍不得他那个土包子老婆吧?”每有这个想法,她就赶紧去镜前照一照。镜中的自己虽说有些憔悴可仍旧妩媚,穿上衣服性感,脱掉衣服勾魂,照来照去,她对自己的身段和脸蛋又充满了信心。她坚信苏大宏不会舍弃自己,“他不会傻到区别不出哪个漂亮吧?”
过了几天,她不再难过,也原谅了自己的所有过错,甚至想,黄亦凡只是生气自己耽误了他的生意,说不准已经后悔了,如果他来求自己,坚决不能答应,必须让他在报纸上刊登道歉信,还必须承认,是由于他的愚蠢决定才使貌美如花的妻子受到了伤害。
当然,他如何后悔也不能挽回自己了,她只是帮他认识他的荒唐行为造成的严重后果罢了。“不信你不后悔。”汪秀美欣赏着镜中的自己,做出一个笑脸,“黄亦凡,哼,薄命鬼。”
她的信心不断增加,已经愿意出门散步了。来到步行街,老远看见天宠就笑,心想这已经差不多是自己的店了。从天宠门前慢步走过,连台阶缝中奄奄一息的小黄草都亲切起来。她向门内望了一眼,戴胸牌的服务人员着装整齐,来回走动,她觉得他们都在给她挣钱,这种愉快的感觉迅速膨胀,把离婚的阴霾全部挤了出去,她甚至为离婚太迟而感叹:“终于离了,这下好了!”
她故意放慢步子,延长从自家店前走过的享受时间。
“秀美姐!”小小跑出店来。
汪秀美堆上笑脸,可小小并没有以前那么拘束和矜持,甚至有些没礼貌,说:“你家的狗还在这里,每天一百二十元代护费,都十几天了还没结账,今天狗要带走吗?”
汪秀美的好心情彻底被破坏了,小小当然不会知道自己快要成为天宠的女老板这件事。汪秀美摆出一副不可侵犯的表情说:“我过来遛遛它,遛完继续放这里,账务的事不用你管。”她想,一旦成为女老板,她要把所有不尊重自己的店员全部开除,包括小小。
她牵出黑妞,刚一转身,女店员就骂上了,只是她没听见罢了。
黑妞一直往尊苑方向跑,她拉不住,一个劲儿喊:“不去那里!”
黑妞拽着她进了小区到了单元门前,门前有一把座椅,她把黑妞拴在座椅扶手上,黑妞不安地转来转去。她抬头看见了一个礼拜前还是自己家的窗户,窗帘还是拉着的。记得那天离开时,她有意合上了所有的窗帘,中午阳光太亮,遮一遮,室内光线就不会过于刺眼。“没人进去过。”她想,“他没回来,可能还在挽救货梯生意。”她摸着黑妞的头悄声说:“这里已经不是咱们家了,黑妞,知道吗?所以也不用上去了,上去也进不了门,没有钥匙了,知道吗?鱼骨万一回来,也找不见咱们了。”声音越来越小,不知怎么就哽咽上了,“鱼骨没了,我和黄亦凡也离婚了,你知道离婚吗?”黑妞没有刚才焦急了,仰头听她说话。“我在这里住了四年,黄亦凡买了这房子我就住了进来,还以为这里是永久的家,谁能料到会发生变化呢?四年,大多时间我和鱼骨在家,守着空房等他发财,等他带给我快乐。每个夜晚都是漫长的,每个白天都是无聊的。你知道吗?鱼骨很敬业的,可我对它不是很好。现在想来我对黄亦凡和对鱼骨的态度差不多,没有给他和它多少关爱,不给关爱是因为我不爱黄亦凡,有点儿讨厌他。
说起来也都不容易,我想要的生活和黄亦凡给我的不一样,我就让他不快乐,他又不在,我就让鱼骨不快乐,我也很少快乐。认识了苏大宏,我快乐了,他把你送给我,我更快乐了。他给我快乐是为了从我这里得到快乐,快乐来得太突然,消失得更突然。
我不知道爱不爱他,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靠他了。”汪秀美叹了一声又一声,“快乐过后,往往是忧愁,你明白吗?”
汪秀美感觉有泪涌动,抬手一抹还真有泪,在她的絮叨中天黑下来。她再次抬头时吃了一惊,窗户竟然有了灯光,“谁会在里面?”她立即紧张起来,“黄亦凡吗?不会,他回来肯定要找我去民政局,那会是谁呢?那天离开时,关了所有灯,连总闸也关了。那个律师?不会是小偷吧?要不要上去看看?”汪秀美瞬间想了许多可能性,她决定等下去,看看究竟是谁在自己曾经的家里。她后悔没带一条纱巾把脸遮一遮,万一是黄亦凡,碰见就尴尬了。她往四周看了看,挪身坐到有树影的木椅上,两眼盯着单元门。黑妞像她一样,注视着出入的每个人。感到脖子酸痛时,她终于看见那个律师和一个学生模样的姑娘拉着手走出门来。她心头立即腾起了愤怒之火,猛地站起来,黑妞呜地往前一扑,却不知道目标在哪里。
律师和姑娘从她的身边说笑着过去后,她才发现自己两只拳头紧紧攥着,指甲都陷进了肉里。“无耻!烂货!”骂出了声,黑妞仰头瞅她。“狗男女!”她狠狠地骂,眼泪大颗掉下来,滴在黑妞雪白的头上。她不能容忍别人在她家里约会,即使曾经的家也不能容忍。“不知道家被他们作践成什么样了。”汪秀美心情大坏,黑妞也察觉到了主人的不快,乖乖跟她往天宠走,它永远搞不懂为什么不回家去。
这个晚上,汪秀美又失眠了。
昨天,苏大宏夫妻的感化行动无功而返。芬姐始终没有露面,豆豆传话说让他们回去,他们不回去,不吃不喝继续下跪。芬姐后来的折中方案是,由她收购天宠,苏大宏可以继续投资,但永远不许踏入天宠一步。苏大宏知道芬姐不会回头了,夫妻俩商量后决定拒绝收购。芬姐没有得到满意答复,更不可能见他们了,还拨通了贝贝老板的电话。
苏大宏两口子诅咒了芬姐千遍万遍,最终决定另择便宜地段,缩小经营,伺机东山再起。这时,汪秀美给苏大宏发来一条短信:“过来说说咱俩往后的事情。”苏大宏看了一眼赶紧删掉了。
一直没有等到苏大宏的消息,汪秀美有些耐不住了。这几天,外卖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打手机是忙音,发信息也不回,汪秀美预感不妙,有悬在空中荡来荡去的不实在感。赶紧去镜子前照一照,脸蛋仍旧漂亮,身段照旧性感,“没理由不来见我呀!”
自从苏大宏告诉她,芬姐真的看见他们后,她就不愿见到芬姐,两个人好久没再联系过,这时她想打听苏大宏的行踪,却不知如何向芬姐开口。汪秀美来回在房间转悠,满心怨气,一个失眠之夜又在等着她。
连续的失眠折腾得汪秀美快速消瘦,颧骨都突了出来。顾不上那么多,连拨苏大宏的手机,忙音故意嘲笑她似的,一次比一次刺耳。她无法忍受这种等待,胡乱化了妆,抬脚出门,要去天宠找他。
苏大宏的短信就是这时发来的:“宝贝,有事吗?半老婆娘知道你的分红比例后非常生气,我在她家正为你开脱,请放心,比例不会变。宝贝乖,最近别去天宠,半老婆娘天天在店里转悠,就等给你好看,也不用找我,我抽空去看你。”汪秀美一连看了三遍才舒出一口气,“原来在忙我的事。”她心里骂刘芬花“牛槽上的马嘴”,还下楼买了两袋方便面,心平气和地回到了套房。
又在等待中过了三天,汪秀美对煎熬有了更加深切的感受。
迷迷糊糊又过了一夜,接着是懒散的早晨。刚起床前台就来对账,服务员再三解释不是讨账,而是告知消费情况,还问结账时要不要发票。汪秀美听完,摆出傲慢的神色,慢条斯理地说:“不用提醒,才一万多嘛,住够五万再说。”服务员微笑着告辞出去后,汪秀美赶紧拿来纸笔一算,不知不觉已经住了二十多天,每天五百多,可不是一万多吗?她心里一紧,又给苏大宏发信息:“有事商量,速速前来。”
这条信息发出后,立即有了回信:“秀美,你好!上次你提出商量咱们以后的事,我考虑过了,不好意思告诉你。我老婆是农村出来的,很土,不及你万分之一,不过她为了我的事业,付出了很多,你明白吗?我不能经常去看你了,但红利绝不会少你一分。敬请保重!”汪秀美一抖,手机掉到了地上,拾起来连看五遍,才肯定没看错。苏大宏的意思很明确,她被抛弃了。
汪秀美头脑一热,失去了冷静,拨通了芬姐的手机,开口就问苏大宏是不是在她那里。芬姐还是老样子,说话的语气很随和,道:“嗨,我又不喜欢他,哪能在我这里?你最近忙什么呢,也不来看我?”汪秀美没回答就挂断了电话。她略一思索,又拨黄亦凡的手机,所幸通了。
“喂……”汪秀美开始哭。
“我在听,你说。”黄亦凡语气平和。
“亦凡……”她泣不成声,“我……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我再也不给你惹麻烦了,好好做你的妻子,给你生儿子,亦凡……”
黄亦凡没吭声。
“亦凡……”汪秀美语无伦次,“我不愿意离开你,我是故意气你才签的字,那不算数的。我爱你,亦凡,求你只原谅我一次,这辈子我再不会惹你生气了,亦凡……”
“你别激动。”黄亦凡很冷静,“我让律师过去陪陪你,你在哪里?”
“我在酒店里,我不见律师,他只会骗我签字。我要见你,我去上海找你,好不好?”汪秀美撕心裂肺的哭声让房间摆放的插花都耷拉下去了。
“是这样,”黄亦凡说,“货梯生意很麻烦,我考虑要找一个懂市场、懂经营、懂管理的伴侣协助我,一个人太累了,你说呢?”
“我……我什么也不懂……”
黄亦凡似乎点了一支烟,问:“你在哪家酒店?房号多少?”
汪秀美满脸是泪,从耳边拿下手机,瞅了瞅还在闪动的屏幕,伸出的手停顿了一下。
“喂,秀美……”黄亦凡还在叫她。
“我不适合你,从来就没适合过你。”自语中,她用颤抖的右手,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