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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河流(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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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淡蓝色的烟先是弯曲而上,渐而慵懒地散开,呈弥漫状。

这让我想起故乡的炊烟。村庄会因炊烟而显得格外宁静,那时,整个村庄都是辽阔而美好的。已经很多年看不到故乡的炊烟了。村庄还在,但已不是我儿时的那个家园了。不再有人用柴火做饭,炊烟随着岁月一同隐去。这淡蓝色的烟离我很近,可我还是把手搭在额前,做出眺望的姿势,想要寻回那记忆中炊烟的感觉。一位老人出现在我眼前,我以为他会咳嗽几声,哪怕只是装作咳嗽,哪怕只是一声。可是没有。这淡蓝色的烟,让周围更加安静。

他靠在墙根,不,其实是蹲着。我爷爷当年就喜欢这样。靠墙、靠树,但凡有能倚靠着的,他就这样蹲着;没有什么倚靠时,他还是这样蹲着,聊天、晒太阳。吃饭时,夹些菜塞在碗里,到门外晒场中央蹲着。蹲着,似乎是我们最爱最常用的姿势。不知为什么,蹲着,让我们更舒服更自在。他不是我爷爷,尽管他蹲着的样子特别像手中的水烟杆,也让我十分熟悉。他身后是高高的土墙,深红色,如同风干的血液。没有丝毫血腥的感觉,倒像我儿时家中那些家具的颜色。这是怎样一种深红?明亮潜在幽暗中,酱红与浅红混合。我母亲有一只这样颜色的箱子,听她说,那是她唯一的嫁妆。那只松木做的箱子,原本的漆是大红色的,后来和母亲脸色一样渐渐黯淡了下来。

这土墙可没有人工染色,而是土本身的颜色。只是在夕阳的渲染下,有些沧桑。老人并没有紧挨着墙蹲,而是与墙隔着一条缝,保持最大限度的靠近。

此刻,这个叫红堡子的地方,晚霞寂静地绚烂着。土墙如同另一种形态的晚霞,站在大地上表达着一种永恒。四周高高的土墙,墙内的民房,大多也是这样的红,镶嵌其中的铝合金和玻璃,倒像迷了路,显得十分茫然与孤单。登上高处,茫然的是我。这个近正方形的堡子,像一条古老的船停泊在现实的码头。转眼间,我又觉得它是一条河,在静静的外表下,依然在潜行。

周围的村庄,房子有新有旧,有的醒着,有的在沉睡。它们就像一群人的面孔,代替低头走路的人们仰望天空。堡子在村庄的最高处,人站在土墙上,感觉远处的山也在脚下。想当年,堡子是家,更是军事城堡。那是何等的威风,高高在上,雄观四方,真如一介武将。而今,所有的荣耀都像尘埃一般落进历史深处,堡子在老去,寂寞倒如野草般疯长。

这是一段奇妙的路程。时光在这里聚集,又无序地穿行。我每一步都走得仔细,但还是迷失于岁月的叠加之中。堡子的大门是明代的,四周高高的土墙是明代初期筑建的,那些散落于堡子里的高高低低的土墙,最早的也是明代的。最北面,也就是堡子最里面的老屋是清末的,其他的房子则是近些年的。小小的堡子里,历史与现实交错,相互独立,又彼此依存。我走几步,就像跨越了数百年。抬头一望,目光瞬间就能抵近历史的深处。我变得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生怕吵醒那些未知的、沉睡的时光。

红堡子最早修建于明代,因筑墙建房所用的土为红色,故称红堡子。红土是就近取的,但因这堡子是明代开国皇帝朱元璋降旨筑建的,便有了特殊的意义。圣旨从遥远的南京而来,真可谓跨越万水千山才到了远在边塞的甘肃临潭。对苍茫高原上的人们而言,江南水乡当是远方的远方,在生活的世界之外。领旨的刘贵、刘顺父子,非但不陌生,还尤感亲切。这道圣旨,体现皇恩浩荡之余,带有浓浓的故乡气息。据相关资料记载,刘贵,明代昭信校尉,管军百户,安徽省六安县人。青年时参加元末农民大起义,后归附朱元璋部转战安徽、山西、河南和甘肃等地,洪武十三年(1380),刘贵、刘顺父子奉命调往洮西防御,进攻寺古多等地(今流顺沟口一带)。同年十一月,明太祖朱元璋降旨给刘贵在洮西辟地占土,而后招军守御。

十多年的刀光剑影,十多年的背井离乡,最后落在高原之上的临潭,这是刘氏父子没想到的。不知道刘氏父子在听闻“圣旨到”

时,是欣喜,还是忐忑不安?想必接下圣旨的那一刻,手中的皇命重,心头的悲凉更重。

跪领圣旨,这一跪,就彻底告别了江淮风物,故乡永远丢在了遥远的地方。在别人眼里是莫大荣耀的圣旨,像一根绳拴住了刘氏父子,让他们无法挣脱。当然,刘氏父子也是幸运的,好歹还在历史上留下了名。成千上万的江淮男儿在临潭落下了根,站在高高的土城墙上,爬上最高的山头,也看不到故乡。他们没有圣旨,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留下的是子子孙孙和从故乡带来的风俗习惯,以及绵延的乡愁。他们总觉得自己像风筝,细线的另一头连着故乡。

岁月可以摧毁一代代人,乡愁反而愈加浓郁。但凡遇上江淮人,尤其是江苏人来,临潭人总会说及他们的老家在应天府竹子巷(今江苏南京的蓝旗街),说不定还会哼唱几句《茉莉花》。这几年,也有不少人去竹子巷寻祖。他们知道回不去,也知道那个口口相传的地方,不一定就是当年先祖生活的地方,且现在早已没了当年的一丝痕迹。去,其实是到现场完善心中的想象。站在巷口,站在传说中的那地方,就是和生命的根接上了。这样的举动,物质性极弱,更多的是心头的呼唤,是生命里无法抹去的无形刻度。正是这样的呼唤,力量反而极其强大。因为,这呼唤融在血液,看不到,分辨不出,但心跳声中有它。

圣旨是要供着的,但刘氏父子心中供着的是故乡。那里有熟悉的父老乡亲,有一起玩大的伙伴,有熟悉的小桥流水。在他们心里,这叫作“家”才合适。不是“老家”,是“家”。红堡子,只是临时生活的地方。

故乡,多半是回不去的地方。家,是要回的。洪武二十六年(1393)五月,刘贵亡故。其子刘顺上奏朝廷,要求承袭其父以前的山西大同卫所守御之职。这应该是欲离开边塞的托词。真不知道这13年,刘氏父子多少次梦回故乡,聊过多少次有关回乡的话题。

无从猜测,也难以想象。然而,父亲刚过世,儿子刘顺就急切上书,足见他在异乡思乡之苦,乡愁之深。临潭的海拔2800多米,又处于藏区,能回山西,虽离老家尚远,毕竟好得多。可是,朱元璋不仅没同意,还把洮州卫城西南更名为“刘顺川”,算是安抚,也是让刘顺彻底断了离开的念头。

一个小小的昭信校尉,能让皇帝专为其下圣旨,而且刘氏家族先后五次领受到三位皇帝的圣旨,并不多见,至少在临潭,就目前所见的史料记载,是唯一的。在明代时,临潭像红堡子这样的堡子有100多座,为什么皇帝对红堡子的刘氏家族如此器重?原因一定是有的,只是我们目前尚不得知。现在,到红堡子已经很难见到这五份圣旨的真容,两份已遗失,三份原件被刘贵刘顺的后裔老刘私藏,制作粗糙的复制件放在同样粗糙的木质镜框里。这样的粗糙,更能显现历史的沧桑和难以辨析的本来面目。

至于这五份圣旨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恐怕和许多历史的真相一样,永远无法知晓。那些真实发生过的故事,参与了无数生命的行进,并随着这些生命的消失而隐于岁月深处。有时,历史就像一棵大树,雄壮的树干和繁茂的枝叶,已经让我们读不尽。

有多少叶子从枝头落下,最终回到大地,成为大地的一部分。有多少叶子又以另外一种方式重新回到大树中。历史应该比一棵大树更宏大,也更隐秘。我们无法两次进入同一条河流,其实我们也无法真切地回到历史现场。不仅如此,即使我们在当下的生活现场,也不可能具备全知视角目睹一切。自以为是的我们,其实能力极其微弱渺小。

这是红堡子里现存的唯一的一座土木结构的房子,与四周的土墙、堡门和庙宇、灯山楼在风格上很融洽,也都有岁月留下的厚重之感。临潭许多堡子已经不复存在或仅残留有遗址,堡子里几乎没有老房子。只在一些村庄有几处老房子,比如古战乡的大房子,新城镇城背后村的王家院,都建于清末,但早已无人居住,孤独于天地间。有一些堡子现今依然有人居住,但没有确切证据证明他们是堡子最初主人的后辈。红堡子土墙保存较完整,最初主人的后代依然住在堡子里,这在临潭可称得上绝无仅有。因而有人说,临潭有二宝,一座城一个堡子,城指洮州卫城,堡子自然就是红堡子。而堡子里的老屋,是真正意义上的老屋。如果说洮州卫城是临潭历史的高耸地标,那么红堡子则是浓缩了的家族历史。这是刘氏家族的过往,也是从江淮而来的那些家族的命运共同的象征。

老屋后墙就是堡子的北墙,老屋坐北朝南,位置就显示了这房子的与众不同。确实如此,这是当年堡子主人刘贵住的地方。按照刘家传下的规矩,这房子只能由长子拥有和居住,直至现在,依然如此。老屋是家族的根,长子担负着家族精神传承的责任。这已融入他们的血液,无法剔除。

无论走多远,故乡都会在我们心里。我们向往新鲜的生活,向往眼花缭乱的世界,但总希望故乡还是儿时的模样。江苏东台三仓乡朱湾村是我的出生地,亦称之为“衣胞地”。衣胞地,这本身就具有强烈的象征意义,这地方是人生永远的营养之地。我在10岁时迁至弶港农场,从此,朱湾村就成了我的故乡,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老家”。20多年前,老家的房子卖了;再后来,买家在原址上新建了房。每次回村里,我都要站在人家的房子前在脑海中还原我们家的老屋。村子也大变样,同样需要我以记忆来重现心中的样子。

我也曾在村里来来回回地走,遇上的都是老人。我与年轻人互为陌生人,只有老人认识我,也只有和老人聊聊,我才有回到老家的感觉。那年冬天,我们弟兄三人去为父母上坟后,站在河对岸一起在现实中潜回童年。曾经的大河,现在瘦了老了,一座水泥桥架在河上,想走到对岸,走进村子,很是简单。我们那儿的规矩,上坟前后,都不能进别人家门。没有这规矩,我们也不会过桥进村。我们像外地人一样,隔着我们无法逾越的时光河流,说当年房子是什么样的,门前的那棵树下发生过什么趣事。说着说着,我们都沉默了。其时,我们三人不知不觉走到桥头,我们的影子落在河里。河水已经不是当年的河水,我们也不是当年的我们,一切都面目全非。我们对老屋的记忆虽被时光一点点偷去,但老屋不会在我们心里消失。这让我们下了决心,尽管父母已经西去,尽管我们很少回农场,但父母留下的房子我们不卖,留着。老屋在,会守住往日的时光,瞬间便能在感觉上重回逝去的日子。

红堡子幸运多了,明朝的土墙还在,祖辈的老屋虽然是清末民初重修的,但地点没变,样式基本是按原状重建。现代感强烈的建筑,如同欲望之树,充满挑衅性。不知道是它们鼓荡了世界的喧嚣,还是世界催生了这样的欲望。越是有年头的老屋,越像老者,以静坐的方式与岁月一路走来,看得见的风尘,看不见的历史和人生的记忆。一座具象的房屋,其历史却很抽象。

老屋没有堡子大门年代久远,却显得更加苍老。这老屋两层,一层用于养牲口和堆放草料及杂物,二层用于居住。没想到,这在堡子里显赫的老屋,门竟然这样低矮窄小。我不由自主地缩身子弯下腰,怀着敬畏和谦逊之心走进门,似走进幽暗的岁月丛林。豁然开朗处,是上了二层。二层四面是房,中间有个方形的天井。放眼望去,只见与土墙一样深沉的木门木窗木板。本质上,这是藏式民居的风格。在外只见土不见木,室内只见木不见土。变通之处在于,土墙围成的院落为外,里面的四合院为里。也就是说,自进入那低矮的门,房屋、天井等均为屋里。窗子是江淮典型的格子框,在这高原上显得格外娇柔,就如同刚刚远道而来的姑娘,有些害羞,有些胆怯。

这样的房子,与我在家乡见到的大不一样。目之所及是陌生的,但亲切感还是包围了我。我知道,有些东西并不真切地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而在生命的深处它才能显现。一个江淮人在高原生活几年,高原红爬上脸庞,风沙吹皱了皮肤,声音变得嘶哑且有浓郁的西部味。但一眼还是能看出他是江淮人,不一定说得清为什么。感觉,常常是无法言说的。我在天井四周走来走去,渐渐想起了我的爷爷。风烛残年的他,最常做的就是两件事:要么在屋檐下坐着,要么绕着老屋转几圈。其实朱湾村的老屋并不老,是在我哥出生后才建的。我爷爷住过的那老屋,在村子后头一条小河边,现早已是庄稼地了。

这座老屋的主人老刘像是被我的神情弄蒙了,只要我不问,他就一言不发,与我保持两三米的距离。后来,我才觉得我这样很不礼貌。我承认,有段时间我是发呆了。我的肉身在老刘的老屋,而我的心魂早已回到我的故乡,回到了我童年的时光,还有我的老屋。

我来的时候,按时节论是深秋,而临潭实际上是冬天的气候。

前几日已经下过一场雪,虽说不大,在室外久了,还是有被冻透的感觉。老刘对此掌握得很恰当,在我想着要进屋时,对我说:到屋里坐坐吧。过堂屋进里间,一边是沙发和茶几,另一边是土炕。我自然想坐沙发,可老刘热情地请我上炕,我只能客随主便。这样的炕,我在东北的那几年,上过好几次。炕上有小桌,放点心茶水之类的,人聊天时拿取;不方便的是,得盘腿坐着,不习惯,我从一落座就不舒服,估计我是没办法习惯的。坐要有坐相,只是我们老家的坐不包括盘腿。之前还觉得有些不灵活的老刘,上炕、盘腿,一连串的动作竟相当灵巧,真似行云流水。

甘肃人爱吃的洋芋,回族人喜欢的馍,放在煤球炉上烤,倒上藏族人爱喝的大叶茶,我们聊的却是江淮人在临潭的往事。话题自然是我提起的。他知道我来自江苏,但不知道我祖上的命运与他的家族有相似之处,我祖上是洪武九年(1376)从苏州阊门到江苏东台的。其实,苏州阊门、山西洪洞的大槐树,并不是先人远走他乡前的居住地,而是出发地,甚至有些人并不是从这地方出发。再深刻的记忆,也会因种种原因而发生扭曲的。我们以为刻在心田的记忆,随时光、心情,以及不断地复现和叙述,总在修复、增减,甚至美化或丑化。有时是有意识的,更多的时候我们并没有意识到。

苏州阊门、山西洪洞大槐树,当然也应包括应天府竹子巷,都是一种集体记忆。人们愿意把自己的某种经历融入大家的记忆之中,从而能在浩瀚的历史中的某个路标上寻到自己。有记载说,苏州阊门移民集中于元末明初,当时群雄并起,割据称王,张士诚据苏州与朱元璋争衡天下。至张士诚兵败被俘,朱元璋遂“驱逐苏民实淮阳二州”。从天堂般的苏州被驱逐至黄海边的蛮荒之地,这与流放并无区别。一路的艰辛,在盐碱地上的创世纪,该是怎样的血泪史?

令我不解的是,我家族辈分中的16字“尧天舜日家庆国恩芬芳其泽贻尔子孙”,透着满满的皇恩浩荡。我们是朱元璋的后裔,这辈分是到东台才定的,我爷爷这样说。这里面充斥了难以调和的矛盾,但我一直未能找出其中的原因。历史里沉默的东西,实在太多,而我们总无力让这些沉默的东西开口说话。当下的喧嚣,总有一天也归于如此的沉默。这似乎就是一种宿命。

我以我们有相似命运的话题为我们的交流暖场,效果还是不错的。除了中间隔着的小桌子,我俩没有别的障碍,他比先前放松了许多。我以为这将是一次往事的盛宴,但我不得不承认我错了。我问了许多我关心的问题,他总露出为难之色,说真的不知道,没听说过。只有两件事,他说得比较细,一是家谱,二是圣旨。他取出家谱,一个皱巴巴的薄薄的本子。这是一本简单至极的家谱,上面只有一串串名字。我知道每一个名字后都有鲜活的人生和爱恨情仇的故事,但这些已经化作一笔一画的字。黑色的字,像夜晚一样无语。他向我介绍刘贵刘顺,说的都是我在网上能查到的,没有意想不到的细节。

他并没打算让我细看家谱,只是以家谱为支点,为我撬开家族的历史之门。最初他左手捧着家谱,右手食指点着刘贵的名字。后来,手抖得不行了,就把家谱放在小桌上,但右手的食指一直按着刘贵的名字。是的,不管讲到谁,他一直按着刘贵的名字。家族的一切从刘贵开始,之后都是刘贵的延伸。他的手呈紫褐色,如冬天的枝条一样粗糙。这是一双做农活的手,生活的辛劳都写在这双手上。这些年,两个孩子都在外地,只有他们老两口生活在老屋里。

堡子外的8亩多地,是他们生活的全部来源。先人上马杀敌,镇守一方,虽有思乡之苦,但也是威风的。而到了他这一辈,只在土地刨出生活的念想。先人的荣耀,成为遥远的传奇。我看到了他眼神里的自豪,还有淡淡的失落。他还是盘腿坐着,身子微微前倾,格子框的投影在他的脸上印下一个方框。有一刻,我完全走神了,总在想这一黑色的方框与家谱上黑色的字之间,有什么样的关系?窗外的阳光,是当下的,还是刚刚从明代走来的?当年,刘贵是否也曾有这样的姿势?唯一不同的是,刘贵手指按着的是作战地图上的某个地方。讲完刘贵刘顺,他跳过了中间众多的名字,直接到了他父亲。从他父亲开始,他只是解释了名字的辈分,以及与他的关系。远去的故事,只剩下模糊的剪影,当下的生活,没有可讲的,而中间的那部分完全隐于黑暗之中。600多年的家族史,就被他简略到如此的地步。这是一幅大写意的画,众多的细节已经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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