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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第2页)

这如同我们的许多历史以及历史积淀的文化和精神,有朴真,无聒噪,常被我们忽略,但终究是我们生命里不可或缺的。庙前有座桥,桥下是从冶海而来的水,一直流下去,经过小镇的许多地方,直至汇入冶木河。冶海,是小镇的重要水源地,这水,是生命之水,也该是文化之水,精神之水。

好几次,我从这里徒步去小镇。贴着路边走,左手是急缓不定的冶海之水,然后是庄稼地,然后是山。右手是大路,大货车、小汽车、马车,不多,但也不少。手提相机的游客,肩扛锄头的农家人,常常走在一起。再往左,自然也是山,放眼望去,我总不分清山坡上哪儿是阳光哪儿是羊群。走着走着,路两旁的房子多了起来,不变的是水流。走上一会儿,我就会被这水流挡住脚步,或者站在那儿,或者蹲下来,听水声,看水中的小草、小石子和蓝天白云。此前,我一直认为蓝天的美和云的奇幻一定是在乡下,在旷野,与城市无缘。可在冶力关,我发现我错了。往往,在小镇中心仰望,天空时而绮丽,时而神奇,那些变幻的云,超乎我的想象,超过了人间的繁华与奇妙。

最初的目的地是小镇,可走着走着,就丢失了目标。我不需要终点,一直在路上,才是我向往的人生。

我不知道何时算是进入了小镇,因为我确实难以界定。

小城镇,大村庄,这几乎是中国小镇的共性。至今我们还是习惯说乡镇,乡是乡村的乡,镇是城镇的镇。小镇上的气息,是奇妙的。这里通向广阔的世界,又可安放纯朴的乡愁。这里是真正意义上的城乡接合部,既传承了乡村的质朴,又浸染了城市的现代感。

小街,如同小河那样充满生机,缓缓流动,温柔了我们的脚步。我们的心跳像琴弦上跳跃的音符,西装革履、短裙旗袍,不扎眼;旧衣布衫,一副农家人的打扮,依然亲切。商场里,现代化、智能化的家用电器,与城里同步的服装鞋帽,比比皆是。紧挨商场的,可能就有一家竹器铺,地上墙上处处是竹篓竹篮竹筛竹耙件。一位老者,或许是一位中年汉子,坐在其中,时而小刀如鱼儿游,时而竹片在指间似鸟儿翻飞。无论是生活还是文化,小镇常常就是连接乡村与城市的一座桥。也许还像我们这些人,在乡村长大,而后到城里谋生,不完全属于乡村或城市,又与城市和乡村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山中小镇冶力关,在高原上的深山里,小巧精致,其实远不止如此这般。

甘肃省临潭县地处青藏高原东北边缘,是农区与牧区、藏区与汉区的接合部。在临潭县最北部的冶力关镇,最丰富地体现了这两种极致之间的过渡。这样的过渡,可以说是从地理到人文全方位的过渡。过渡,是一种极为奇妙的状态,一切在这里得以呈现,水乳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个性自然地张扬,众多异样的个性,汇聚共生为另一种个性。

冶力关素有“生态大观园,山水冶力关”之美誉,在我看来,“地质大观园,高原小江南”这一比喻,似乎更为贴切。这里有浩荡高原的气魄,也有飘逸江南的风韵;这里可以领略雪域高原的神秘,也可以寄放内地游子的乡愁。

硬朗、辽阔的高原之中,竟然有清秀、俊逸的冶力关,就像一朵小花卧于高大粗犷、孔武有力的西部汉子的掌心间。这花是格桑花,也是江南烟雨之中的桃花。

远处雪山安坐,近处小桥流水。行走于街道,人群里有西装革履的,有一身运动休闲装的,有着明代尕娘娘服饰的,有一身藏袍的,还有头巾紧裹的穆斯林妇女。他们就生活在这里,自己的日常生活,成为外来者惊叹的风景。

小镇的路很宽,广场很大,但其中的生活又相当密实,如同一枚放大的树叶,纹路纤细,细腻之感随处可遇。小镇确实是小,被群山相拥,紧依想象与现实共存的大森林,显得更加袖珍。人们的脚步欢快而轻盈,笑容如同飘逸的云朵,但在这轻快之中,厚重又如影随形。刚步入森林,小巧的木屋,朴素的玛尼堆,应和着风语的经幡,以及那些可爱的野生动物,撩拨着休闲者的心绪。再往里走,人迹稀罕,神秘渐渐浸染周身,生命中的古老元素源源不断地鲜活起来。小镇不远处的赤壁幽谷,在地下沉睡千万年的岩石钻出地面,又历经千万年的风霜雨雪,不由得让人的目光和思考凝重起来。冶海的水很清澈,很灵动,万年前的地质运动就这样缓缓来到我们面前,岸边岩石上的那些古化石,沉默地言说沧海桑田。

小镇的小,时常令人始料不及。短短巷子的尽头,可能是一条河,也可能是一片树林,还可能已经悄然踏上了上山的路。这是一座仿江淮风格的民宅,隔壁一家是地道的藏式民居,内部装饰古朴,处处尽显民族风。这是家,也是农家乐。门前是一条水泥路,人来车往,与繁华无关,但也是人生之路的映象。一条小河与路相依而行,水声不断,一直保持着如时钟一般的节奏。有些急促的水声,反而缓慢我们的脚步和心跳。快与慢,在这里竟如此和谐地共处,时间的寓言,只有声响,没有言语。而民宅的后面紧贴着山,山坡不陡,树木低矮,一匹被拴着的马,一群羊或低头啃草,或抬头嚼草。另一处民宅门前同样有路有河,屋后可能就是一片偌大的庄稼地,油菜花正盛开,或者青稞已经挂满穗,有人在做农活,有人在游玩拍照。这里是小镇,也是村庄,更是大自然的一部分。

人们常说,从乡村走向城市,或从城市回到乡村,路是漫长的。而在冶力关,只需一个简单的转身,甚至将目光稍稍抬起或落下,就能看到这种转换。每到这时,我总是有些恍惚,感觉时而在城里,时而置身我心头的村庄,时而又在陌生的山中之地。在这样的地方,不需要故事,我们就是故事本身;在这样的时候,我们不需要寻找诗意,因为我们已经成为诗意的一部分。

高高的牌楼下,一位老太太摆开地摊,面前全是自家上山入林采的野菜。在冶力关的街头和去景点的沿途,时常会遇见这样的小摊。就地摆上,或者支张小桌,稍正式的,用两个板凳架起一块木板。野菜的品种不少,但数量都不是很多。摊子的主人,男女老少都有,基本上都是十里八乡的本地人。他们很实在,会告诉你哪些是自家采的,哪些是从别人家收来或者从批发点进的货。放在显眼处的,一定是他们自家采的。

老人的装束很有意思,一双白色轻型底的旅游鞋,黑裤红上衣,左手戴银钏,右手戴砗磲圈,这是藏族人的习惯,而头上包的白底蓝花的毛巾,则是明显的江淮遗风。她面前的野菜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晒干的,一部分是当天刚采下的,全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有些野菜就散堆着,有些则扎成了一把,齐齐整整的。那些新鲜的野菜,确实新鲜,似乎还在森林草地的梦里,散发着神秘又平和的气息。“时绕麦田求野荠,强为僧舍煮山羹”,在诗人苏东坡笔下,吃野菜远不是饱口福,而是一种与大自然亲近,为日常生活平添好心情的野趣。我的老家在江苏,野菜也是有的,但就那么几种。而到了冶力关,野菜的丰富让我惊讶,大部分的野菜我叫不出名字,所以虚心请教。而老人说出的名字都是本地的叫法,我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尽管如此,我还是蹲在那儿,手指一堆又一堆野菜,老人不急不忙地试图用普通话回答我。其实我的普通话相当差,掺杂其中的家乡口音浓重且执着。此时,特别有意思,我与老人都在竭力向普通话靠近,但话里的家乡味总褪不尽,是想让对方听懂,又是表达一份尊重。有一刻,我在想,我们就像两棵野菜在冶力关的街头相遇。我一直认为我自己就是一棵野菜,或者说,我总把自己想象成野菜,尽管我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我一直不满意我的家乡式普通话,但我喜欢听家乡话,尤其是在远离家乡之时。

老人词语里的山野之韵是我喜欢的,就如同我喜欢这样的相遇。老人一会儿拿起一棵干野菜,一会儿打开一把新鲜的野菜,像是在对我讲解,又像在抚摸自己的孩子。我相信,老人一定看出来了,我只是一个闲逛之人,根本没打算买她的野菜。一问一答间,我们更像聊家常。是的,我小的时候,时常就这样和爷爷拉呱。多年以后,我们说了些什么,我全然记不住,但一老一小在树下,在墙根,在河边,在草垛旁,这些画面,我记得一清二楚。只是那时,我不会蹲着,全是坐在地上,不会好端端坐着的,要么后仰身子,要么半趴在地上。

边上有两个孩子,都是不到10岁的男孩,估计是老人的孙子。

大一点的在玩滑板,闪转腾挪,花式真不少,功夫显然也不错。小一点的不太专注,一会儿趴在地上,鼓起腮帮子吹纸包;一会儿又走进不远处的花坛里,想抓那只七彩的蝴蝶。蝴蝶飞走了,他就玩起了泥巴,捧把水和泥,忙得屁颠屁颠的。我看了好一会儿,都没看出他是在堆墙还是做小人。他倒好,时而凝神静气地搓啊捏,时而又对着泥块哈哈大笑。

老人见我蹲得太久,就把她坐的小木凳让给我,我说:不要的,蹲着舒服,真的。我是想席地而坐的,只是没好意思。其实我更想做的,是和小男孩一起玩泥巴。我举起相机想拍下这小男孩,不料他先是露出惊恐的神情,然后一下子跑开,躲到了老人的背后。呵呵,一个害羞的小男孩。就在这时,不远处,同样是一个不到10岁的小男孩赶着一群羊路过,左手的羊鞭下意识地晃动,右手的汉堡已被咬了一大半。这个孩子,我以前在他的小学里见过。那天,学校的美术室里,他正在画画。画的是国画,一幅冶力关的山水图,我去的时候,他已开始落款。画的画有些稚嫩,因为这样的稚嫩,使得画面倒像未经人类涉足的一片野地,毛笔字也处于初学阶段,歪歪扭扭的,可他很自信也很陶醉。当脑子里的场景和眼前的场景不断来回闪现时,我有些不确定我遇到的是同一个孩子。没关系,这里的孩子多半是这样,面容朴素,模样有小城的时尚之风,又有村庄的乡野之气。

我走开后,老人又拿起做了一半的鞋垫开始绣花,那是一朵正在绽放的荷花。在临潭,汉、回、藏族姑娘自小就要学习刺绣(俗称“扎花儿”)技艺,学描花样子。刺绣的部位多在幼童帽子、围裙、肚兜、鞋面,以及枕顶、枕边、针插、荷包等处,还按各自的需求用在缠腰、腰带、坎肩、鞋尖、鞋垫、袜底、耳套、门帘、被单、壁挂、苫巾等处。洮绣艺术是农耕文化与游牧文化共生共进的典型产物,也是江淮文化和古洮州文化结合的产物,的题材和内容都是为适应农民和牧民生活习俗的特点而产生的,具有浓厚的乡土气息和地方特色。现在这样的绣品,尤其是鞋垫、荷包等已走出庭院,被四面八方来的游客带去四面八方。

每次到小镇来,我都喜欢独自转一转,就像我喜欢独自旅游行走,就像我回到故乡的村庄时,总会先独自在村里走一会儿,避开远处走来的熟人。这样的独自,让我感觉自己不是回到了自我,而是走进了更为宽广的世界。没有孤独,有的只是无处不在的丰盈。

来到冶力关这座小镇,时常会迷失,恰如我们在外漂泊太久,怀揣沉甸甸的乡愁回到故乡时的迷失。对陌生充满好奇,瞬间又可以亲切起来,而那些熟悉的,则被我们抛于半空中,可以思念和回味,却无法真切地抚摸。这山中小镇,仿佛在尘世之外,又竟然可以成为所有人的故乡。

无法真切地描述冶力关,它在我们梦里,也在我们身边。亲密相处的呼吸和连绵不断的思念,居然同时融入这座小镇的悠悠时光中。

冶力关镇就像一条河,是山中隐秘的溪流,也是我们家乡门前的那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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