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青顿了一顿,终是开口:“他又来了。”
颜筱梓脸上黯了一瞬,沉默了。竺青见状,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有苦涩无声蔓延上来,颜筱梓在原地站了一会,直到天色渐渐黑了下去,终是朝山口的方向缓步走了过去。
就容忍自己再放纵一次,再远远看他一眼,就好。
昔日热闹的寨子,如今只余寒风与冷寂。
韩无期独自坐在曾经颜筱梓住的房内,定定地看着燃烧的烛火许久,手边一杯茶早已没了半分热气。
两个月前,他在这里整整呆了五日,说不清是什么感受,明明这里这样清冷,明明没有半分她的气息,他偏偏就觉得,她迟早会回来。
这是她的家,她还能去哪里?
就这么将这里收拾干净,堪堪恢复了印象中的模样,可即便是表象做足了,也填不满无处不在的冷清。
人走茶凉,说的就是这样的情景吧。
而今日是她的生辰,他又来了这里,自走入寨门口那一刻开始滋生的失望感,几乎要将他溺毙。
她不在这里,她仍是不在这里。
也许,永远也不会回来。
她房内摆设极简单,只有桌椅床铺,仅有的一个象征女子身份的梳妆台上,也无半瓶胭脂水粉。
他看着镜中映出的单调景象,想象着她每日坐在那里梳头的情景,心里涩得厉害。
她好像从来,也不曾刻意打扮过。或许她自己都不曾发现自己拥有怎样的容貌。也是,整日与那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在一起,难怪她养成了那样大大咧咧的性子。
只除了大婚那一日。
他还清晰地记得,自己在别院大厅中见到她一身嫁衣,盖着红盖头踩着小碎步出来时小心翼翼的样子。
嫁衣宽大,却依旧衬托出她纤细的身形。一步一步,似踩在他心尖上。那时的他,想象着盖头之下她忐忑的神情,忍不住唇角就上扬。
礼成之后将她带回新房,看她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的样子,差点就挪不动步子。到底是忍到了面上做足,他匆匆从满室宾客中抽身而出,却硬是在进房之前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满腔急切,任凭媒婆絮絮叨叨着又一轮礼节。
这是他与她的婚礼,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想给她最好的回忆。
却是在见到她头上的盖头时忍俊不禁,而后了然看到桌上少了一块的糕点盘子,笑着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早知她不会如此安分。
而之后……他手指无意识地触上冰冷的杯壁,那些深深印刻在他脑中的旖旎场景,终是化作冬日凛冽的寒风,一遍一遍凌迟着他的心。
入骨相思为谁起,如今佳人,却是音讯全无。
不断有风拍打着窗棱,冬夜温度低,他这么静坐着,虽裹了狐裘大麾,仍是挡不住寒气阵阵侵袭。
颜筱梓慢慢走近,偌大的安宁寨,只自己曾经的卧房内透出橘黄色的暖光。每接近一些,便有一个年头不停怂恿:既然很想念他,他如今就在这里,再见他一面,将心里的苦楚都说给他听,他会懂。
然理智终是让她止步门外。她在墙根站了会,没听到任何动静,小心翼翼在窗纸上戳了个洞。
目光所及之处,韩无期静静坐在桌旁,手执一杯茶,停了许久,都没有喝。
他似是瘦削了些,就这么静坐着不动,目光定定地看着门口,不知在想些什么,仿佛是一尊石像,不会思考,也不会动。
心口处的疼痛,突然就似挣脱了枷锁,止也止不住。她隔着虚空伸出手,描摹着视线中他的侧脸,只觉苦涩越来越浓,就要漫出眼眶。她微弯下腰,胸口处的疼痛才稍稍缓解一些。许是呼吸太过粗重,房内人似突然察觉到什么,茶杯一落,人已飞速掠向门边。颜筱梓一凛,身子急速移动,不消片刻,已挪到了隔壁的屋子后,让全身隐在黑暗中。
“竺幽!”韩无期在屋子周围四顾了一会,除却他之外,没有半分人气。只有夜风凛冽,如刀般划过人的脸颊,带出刺骨的疼痛。
“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轻易闯入我的生命,又这样离开……为什么……”他苦笑一声,慢慢地蹲了下去。
自己竟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么,竟然,都出现幻觉了。
颜筱梓躲在屋后的阴影里,看着他萧索的背影,狠狠地捂住嘴,却止不住不停涌出的泪。
明明只隔着几步的距离,可他们之间,早已有了不能跨越的鸿沟。
对不起。可是我,没办法回头了。
她是在韩无期终于回了屋子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