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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茶庄水夫(第1页)

郑老爷连续三天都发现半僧半俗的水生露宿在茶庄门口。水生坐在那里,木然地凝望晨雾中的河街和茶庄前的天壶。早上,听见茶庄的动静他会猛地回头,看着朱红色的铺板被守店的伙计一块块卸掉。郑老爷的蓝布夹棉长褂在幽暗的店堂里闪着清冷的光,他双手捧着紫砂茶壶,一边看伙计卸铺板,一边嘬着紫砂壶嘴吸溜一口茶。那股新茶的清香远远地奔涌过来,令水生涣散的精神为之一振,在异乡异地唯有茶的清香让他感到亲近和温暖。

随后,挑着水桶的一队着夹袄、夹裤,扎着裤脚的伙计从天汉茶楼鱼贯而出。郑老爷对水生盘问道:“哎,你咋天天睡我门口啊?”水生摇摇头,用一种迷离的目光看着他说:“这儿香,能闻茶香。”郑老爷左手指着对面铁匠铺说:“你为啥不去那儿睡?春夜寒气重,对面有炉子暖和。”水生爬起来飞快地卷起包袱和一捆稻草说:“这里有茶香,再冷也能睡着觉。”郑老爷皱了皱眉头:“你从哪儿来?”水生说:“鸿恩寺。”

鸿恩寺前身叫东明庵,也叫万佛山,是一座千年古刹,离城西五十里。最早是尼姑庵,唐贞观年间大兴佛教,尼姑庵变成佛道合一的寺院。

寺院是风水宝地,龙脉自西乡起势,沿米仓山一路逶迤而来,行至东明庵突然开帐落座,形成高台,如寿龟下山;高台两肩又分出左青龙、右白虎,彼此雄起如凤凰展翅。东明庵正坐在上山凤凰和下山寿龟的背上,右对面五个小山头形似“五杆旗”,为金木水火土五行地势。寺庙正面平坦无峰,天户开阔,地户紧锁;内有旗鼓相应,外有青龙白虎把守;青龙行于乾亥,明堂可容万马;寺前呈台案形势,层层献秀,气象万千。古时,这里不仅是汉江茶商、盐商取道四川的必经之地,也是巴蜀通道上的重要驿站。紫阳置县前,东明庵是政教合一的寺庙,也是紫阳、汉阴、镇巴汉江巴蜀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宋元时期,香火鼎盛,庙宇相连成四十合天井,脚庙四十八处,佛僧百人之众,大铜钟四十八口,佛像四百多尊,号称“万佛山”。寺后石塔林立,雄伟壮观。寺院周围柏木森幽,烟雾缭绕,晨钟暮鼓,朝夕相闻,行人香客川流不息,成为陕南最大寺庙。明成祖朱棣时,因东明庵影响巨大,便派其舅父东明禅师执掌政事。

后来东明禅师收了一个江洋大盗为徒,法号鸿恩,东明禅师坐化后,鸿恩夺了寺院住持之位,改“东明庵”为“鸿恩寺”。

郑德昌说:“我晓得鸿恩寺,十几年前我去过,寺里有一个种茶制茶、嗜茶如命的明世师父。”水生问:“老爷认得明世师父?我就是他的弟子。”

郑老爷从记忆里搜寻着十几年前在鸿恩寺购茶,明世禅师接待自己时的情景。那次伺候他们的确实有一个剃了光头的男童。男童是明世禅师一次云游返回鸿恩寺时在汉江边捡回来的弃婴,是汉江边一财主家遗弃的私娃子。

郑老爷就问:“你叫啥?”水生回答后,郑老爷又问:“你师父还好吗?”水生沉郁地说:“师父圆寂了,所以我只好出来找生计。”郑老爷问:“你为啥不在寺里做茶,跑城里来呢?”水生说:“去年秋天一场虫灾,茶树全砍了,不出来就要饿死。”郑老爷叹气道:“出来就有好日子吗?今晚睡下去,不晓得明天还能不能出气。生死由天,哪个能做得了主?城里的日子也跟乡下一样难熬哦!”一个伙计正把地上的茶叶都扫起来倒进一只箩筐里。郑老爷看着,想起关于茶坊的买卖,心情总是很沉重。这时候他听见门外的人说:“老板,你要伙计吗?”郑老爷直起身子,看见水生发光的脑袋探了进来。郑老爷惊诧地问:“你要做我的伙计?”水生的手紧张地抠着门框,眼睛紧盯着郑老爷,他沙哑的带有浓重口音的语调听来川味很足:“老板,留下我噻,我有力气,我看茶、验茶、制茶啥都能干。”郑老爷打量着水生说:“哎,茶铺有两个伙计了。茶馆里也不缺人手,我也没有余钱再雇人了。你咋不去码头做脚夫,也能混口饭吃。”水生说:“我喜欢茶,茶香醉人。我可以不要工钱,给饭吃就行。”

说得也对,逃荒的就是为一口饭吃。郑老爷走近水生,眯起眼睛想着,神情有些微妙的变化。他见水生身体骨架挺厚实的,拍拍水生的肩背说:“你愿意挑水吗?”水生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能进茶庄吃饭,干啥都行,我一挑水三里地不下肩。”郑老爷颔首而笑,淡淡地说:“那你就进来吧!”

郑少爷伸着懒腰从里面出来,后面跟着老管家。郑少爷狐疑地扫了水生一眼,对郑老爷喊:“爹,大清早的你咋让他进来,不嫌晦气?”老爷说:“我留下他了。”老管家也不满地问道:“留他做啥?老爷,眼下又不缺伙计。”少爷也不解地问:“爹,雇个要饭的假和尚干啥?”郑老爷的打算就是让他做茶馆的挑水工,挑水工是茶馆的苦力,一般都是体格健壮、有力气的人,就瞪了少爷一眼说:“茶庄里的事你不懂,你看他也可怜。”

郑少爷跺着脚说:“天下可怜的人多了,你能都去照顾?雇个要饭的假和尚,不怕人笑话?”水生在一旁涨红了脸申辩道:“我不是假和尚,是离寺出门找生计的,宦姑滩的精壮男人全都出来了。”郑少爷有点不相信地盯着问:“你是宦姑滩的?你会辨茶制茶吗?看你样子是耍嘴皮子骗吃骗喝的吧!”水生被郑少爷的蔑视激怒了,红着脸反问道:“你觉得那些会制茶、看茶的人长啥样?”

“你!你还没有做伙计,就敢顶嘴了?爹呀,这样的人能用吗?快撵走算了。”气愤的少爷干脆动手推水生出去。郑老爷对少爷说:“乾文啊,你就不要管了,你去做你的事去。”郑少爷说:“哼,你个假和尚,好一副伶牙俐齿,咋就说动了我爹呢?”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水生从跨进茶庄的那一刻起,就听见了自己血液重新流动的声音。郑老板让水生吃了两个用苞谷面、豌豆面、麦面混合发酵的蒸糕和一碗苞谷面熬的稀糊填饱肚子,就让他去找管家常季清安排事做。常季清先是安排水生到仓房扛茶。

水生觉得茶袋上肩后脚下有点发飘。这是饥饿的缘故,他想只要再吃上两顿饱饭,力气会像春笋一样滋长出来。水生的嘴角上沾着糕末,他迅捷地用舌头卷进了口中。除了少爷出门时留下了鄙视的眼光外,并没有人注意水生。接近中午的时候,他清闲下来,得以缓一口气,坐在一张破旧的红木靠椅上,注视着茶庄内外匆匆来去的人。少爷回来了。水生看着他睡眼惺忪地坐到厢房的饭桌上,就知道是他从河街的那个烟馆回来的。他吃饭时仍然在打哈欠,烟瘾似乎还没过足,脸色苍白。水生不敢多看,闷头拼命吃饭,他需要迅速补充体力。

厨房和主仆、伙计、下人的饭厅都在中院连接郑家厨房的两间东厢房里,门前是环绕的抄手游廊,中间便是一个宽敞的院坝,青石条铺砌,靠近院坝的北边东西两角两棵双人合抱的苍古桂花树,嫩叶翠绿,生机盎然。

水生在盛第四碗饭的时候,看见老管家在主家的饭桌上远远地盯着他的碗说:“你怕是饿死鬼转世,比猪还能吃!”水生抓饭勺的手停留在空中,一脸窘迫。老管家的儿子常季清解围道:“吃饱了吗?一次不要吃撑了,容易顶食的。”水生涨红了脸说:“那我不吃了,我已经吃了三碗了。”郑德昌正好路过下人吃饭的八仙桌,意外地对水生说:“吃,你尽管吃,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的!”少爷这时也跟过来说:“爹,你晓得他能吃多少?你就是给他一猪食盆他也能吃光。”一些正在吃饭的伙计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水生的脸由红转青,低声道:“饱了,我饱了!”

水生来到院子里桂花树下,朝院子四周打量着:桂花树背后上三步台阶,正堂五间屋是老爷、夫人的居所。西边桂花树朝西有一条甬道,连接一道敞开着的满月门,直通西边的花园。午后阳光明媚温暖,他看见院坝里晾衣竿上挂着少夫人的一些红红绿绿的旗袍,是刚洗不久的,滴滴答答淌着水,折射出的温润光泽让水生浮想联翩。

水生在这么多天里流浪无依,他此刻觉得冥冥中向往的也许就是这个地方。堆积如山的茶叶,叮当作响的铜壳子麻钱和银圆,丰腴养眼的女人,靠近江水和大船,靠近城镇和商铺,也靠近人群和金银,这就是大多在乡下漂泊的男子的梦想,它已经接近水生在脑子里虚拟的人间天堂,他想拥有这样的人间天堂!天汉茶庄这个人间天堂,无疑是汉江上既诱人又危险、既超脱又世俗、既睿智又狡黠、既招恨又招爱的地方!这是他在生命最后一刻才感悟到的。

第二天老管家对水生说:“你先做三个月挑水佬,到城西去挑水。我们这个茶楼是用汉江的中零水来泡茶的。”水生好奇地问:“为啥非要用中零水泡茶呀?”老管家说:“三分茶七分水,水才是一壶好茶的魂。古人把水分为‘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三等。山水即泉水,清冽甘美,泡茶最好。紫阳城西汉江边的中零水胜似山水,在《煎茶水记》中有记载,是中国二十大名水之一。”

水生挑起水桶,和伙计们到城西江边挑水去了。挑夫们一路哼着《挑水调》快走到翠花街的时候,在路旁的一丛毛竹林里看到一个饿死的饥民。皮包骨的尸体几乎没有了人形,裹着破烂不堪的衣服。皮肤是桐油色,牙白白大大地从瘪嘴里露出来。

返回街口,几个早就盯着饭馆的饥民向一位食客讨食,食客稍一打愣,手里的饭碗就被夺走了。他不可惜,也不吃惊,看着饥民们为那碗饭打架。土碗摔碎了,苞谷面糊被踩得稀烂。饥民们趴在石板上,把残留的面糊往嘴里塞,有人干脆用嘴舔。水生有点害怕,挑着水桶往后退了好几步。其他的水夫们也害怕,老觉着这些饿鬼转脸就会吃人!水生看着眼前的一切,很庆幸自己做上了天汉茶庄的水夫。

吃了三个月饱饭的水生感到神清气朗,信步走到院中。院中晒满了竹匾,还有斜着置放的不少石灰缸,少夫人采青正在指挥几个伙计和下人,用干净抹布擦拭着石灰缸。她转眼看见了他,愣了一下。水生也愣了一下,鼻翼像蜻蜓翅膀颤抖起来,像在空气中捕捉什么。他眼中的亮点一闪即逝,声音很轻:“是要存茶吗?”她有些惊异:“是的,你懂?”水生说:“从前在鸿恩寺跟师父做过。”少夫人一身碎花旗袍,站在阳光下。她说话时红唇轻启,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我爹虽是秀才,可从前也是做茶的,只是不懂经营,但现在我又要学习吃茶商饭了。你帮我把石灰缸搬到屋里去,准备存茶用。”水生摇摇头纠正道:“少夫人,得用火把缸烤一烤才行,要是放心,让我来做吧。”

“没看出来,你还是吃茶叶饭的内行呀?”郑德昌和常季清不知啥时候来到院子里,见了就问:“你还懂这个?”水生点点头说:“宦姑滩的男人都会这个!”说着就摆出架势,用手拎起一包石灰说:“这石灰缸不能用,虽吸潮,但串味。要保持茶香久藏不散,最好用木炭保持茶叶干燥,还不串味。”听了水生的解释,郑老板问:“你准备咋弄?”水生拍了拍手,伸出两个手指头:“东家给我两个伙计,一个月,老爷你看结果好了。”

不到一个月,水生带着两个伙计烘烤了所有的陶缸,运来最好的木炭,用纱布袋包成一袋袋,茶缸里先放一层吸潮的木炭纱布包,再放一层茶叶,装满一缸就密封一缸,分门别类贮藏在茶仓阁楼上。阁楼离地三丈,通风隔潮,是储藏茶叶最理想的地方。即使放置一年,也如同新茶。

这番操作,让常管家对水生的务实勤奋很认可。

晚上熄灯前,泡了一天烟馆的郑乾文便对采青说:“你看这个常管家,整天吊着脸,很少笑过,却把一个臭要饭的稀罕成宝贝,还打算给爹推荐他做账房呢!”采青一边对着镜子卸头上的发簪、首饰,一边说:“他明面上是在给自己找帮手,其实那是为了茶庄的将来培养人才。不像你整日泡烟馆,啥心不操。你没见人家滴酒不沾,更莫提鸦片了!店堂里清清爽爽,伙计吃饭菜,不准吃葱蒜,顾客进来,一股茶香扑鼻而来。我们祖上也晓得茶性易染这一说的,哪里有他这般讲究。一个茶匠坚守到他这个份上,还打一手好算盘,那是提着灯笼都难找的帮手,哪个东家舍得放啊,常管家还不是为了茶庄好!”乾文不高兴地说:“我说一句,你倒搬出那么多的话!我是说常管家的性格倔强,和我爹一样,对待后人都很苛刻,看你扯到哪里去了?”

采青摘了首饰,散开发髻,一头黑发就瀑布般泻了下来。就着烛光,她走到床沿边坐下,粉面桃红,对躺在床上脸色铁青的烟鬼说:“我见水生每日早起,有时还练着拳脚,白日里百十斤茶包随手一提就是两包!”

郑乾文有些悻然,似乎觉得采青把外人夸得过分,说:“人家是啥嘛,鸿恩寺出来的茶匠,现在又是常管家的帮手,算是半个得意高徒。”采青听着乾文酸溜溜的话,生气道:“茶匠咋了?帮手咋了?不服气,你来试试?”乾文知道自己没那心思,也没那能耐;再说爹娘已经老了,自己不争气,要是常叔伯不在了,这以后茶庄的兴盛要全靠媳妇撑着,但还是不服气地说:“我是搞不明白了,你们都认为他有能耐,可我总觉得他骨子里隐藏着奸佞,像一头骚毛狗!”采青说:“你那是偏见。”乾文不甘示弱地争辩道:“不要让他的表象蒙蔽了眼睛,蒙蔽了心智!”一番话把采青说得柳眉倒挂,杏眼怒睁:“你说话讲不讲良心?你甩手掌柜一个,整天见不着个人影”,茶庄姓的是郑,除了老爷,哪个还能支撑这个茶庄?常管家打躬作揖求老爷要水生撑面子的!乾文说:“我是个直肠子,实话实说。”采青说:“我嫁你这些年,你自己废人一个,却让我担着个断香火的恶名……”说着,眼眶里便有了泪水。

郑乾文一见采青伤心,觉得自己的话又说过头了。这传承香火的事,让他比犯了烟瘾还难受。乾文也深思过,倒不是自己真的一天只泡烟馆,而是自己真没用,苦闷时就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到烟馆里消解那些烦心事去了,倒把茶庄只当作个钱庄和客栈。既然如此,不怄这闲气了,还是哄着采青高兴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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