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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福源烟馆（第2页）

“我把当初要的那些钱加两倍退还给你们，你让赖东家再找一个，让我们春花回来吧！”兴财的话音里带了气，对方的话说得太难听太噎人。

“嗬，你想赖婚哪？我们四爷不稀罕钱，要的是人，是媳妇，更是面子！符掌柜，你莫以为现在开了鱼庄，积攒了几个钱就不得了了！”管家顿时撕开了脸面大声叫。

“你叫喊啥子？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吗？”兴财的声调开始变软且有些慌，他看见管家的叫喊已招来了左邻右舍，担心这场吵闹会影响他的声誉，给刚刚兴盛起来的鱼庄带来影响。

“我喊叫啥？只要你姓符的敢赖婚，四爷说了，就跟你在公堂上见！

顺便告诉你，现在四爷可是督头义结金兰的兄弟！”

管家的话顿时使兴财觉着好像脊背爬上了一条冰凉的蚯蚓。他知道惹怒了当官的那份厉害。“咋办？让春花回去？她还是个孩子哪，咋能圆房？这不是生生不把她当人看吗？她的心会受到怎样的刺激？那么留下春花，坚决不让她回？那势必要惹得赖家大闹，万一再弄到公堂上，必定卷进一场可怕的官司。先不说官司能不能打赢，单是声誉和时间的损失，就不是刚兴旺起来的鱼庄所能承受的！咋办？忍？再忍下这口气，让春花回去？噢，我苦命的孩子，爹真是没有法子呀。”

“去，去把新娘子拉回去！”管家指使身后跟来的两个男子。两个男子刚要上前动手，不料秀禾这时一手怀抱春花，一手握一把菜刀叫道：“我看你们谁敢动？谁动手我砍了谁！”

“秀禾！”兴财见状一惊，“不许胡来！”边叫边慌忙上前夺下了秀禾手中的菜刀。那两个男子这时便硬从秀禾怀里扯出春花，抬上就走。

“爹——”春花挣扎着撕心裂肺地叫。

秀禾刚要扑上去，不料又被兴财死死抱住。

“爹——”春花凄厉的叫声越来越远。

秀禾扑到大门边，狠狠地朝门板上捶着。兴财双腿一软跌了下去，他这一刻又一次体会到，这个世道是有钱有权人的天下。

春花的凄厉叫声让符家鱼庄一夜都笼罩在悲怆中，天还没有大亮，鱼庄的门就被拍得山响，一边拍门一边还有人急迫地叫符掌柜，声音还是昨天来接春花那个管家的声音。符兴财一打开鱼庄门，一股寒冷的晨风卷了进来，对方凄惶道：“符掌柜，春花昨夜寻了短见。”

这时，秀禾也披着乱发扑了出来，一听春花寻了短见，凄然地叫了声：“我的春花……你咋就想不开呀……”就轰然倒地晕了过去。

符春花是上吊死的。她昨夜到赖家米行后，赖四就警告说：“你莫再跑了，我正走运，有吃有喝的，想嫁我的人多的是！”随之赖四的一只手摸到了她脸上。

“看看，多细嫩的皮肤，你这皮肤比符家鱼庄的鲢鱼都滑溜。”一听到“符家鱼庄”几个字，春花的身子便一颤：“爹呀娘呀，你们为啥不管春花呀？！”

“来，我抱你到屋里去，不允许再出这个门。”刚听见这句话，春花就觉得自己的身子离了地，她看见他双手横抱着她，她发急地用双脚猛踢，可惜啥也没踢到，但惹怒了赖四。他突然竖了眉吼叫：“莫给脸不要脸，你乱踢腾啥？你真要不乐意了，四爷给你三条路任你选：一条，圆房，阴阳先生说了，烟馆若想发达，我得和新娘开红门冲喜，让赖家人丁兴旺；第二条，寻死，看到了吧，那边墙角有绳子，你可以在这间屋梁上吊；第三条，把你卖到外地窑子去，也好帮我赚些银子回来……”

赖四愤然离开了厢房，屋里冰冷静寂。这时一个妇女走了进来，要来帮她圆房前洗澡收拾化妆。一对又红又粗的蜡烛就开始在梳妆台上静静燃烧，似乎预示着人生有如烛火，烛泪流干了，烛火也就熄灭了。

“婶，我洗澡，端热水来吧！”符春花回头吩咐在门口张望的妇女。妇女高兴地说：“好，好，好，我这就去给你把热水提过来。”

没一会儿，妇女回来了，手里提着一桶热气腾腾的水。紧接着，有人把洗澡盆送上来了，是个小姑娘，她把洗澡盆放在楼板上，就和妇女一起出去了。

两大一小，三个木盆有序套在一起。最大的那个是男人用的，在最下面；稍小的那个在中间，是她用的；最小的那个放在最上面，是将来给娃用的。最小的那个这辈子怕是用不上了，符春花想着，把它拿出来，连同男人的那个大木盆，一起塞到床底下。

符春花把门闩上，把水倒在木盆里。洗澡时，她又想她的娘她的爹，她想不明白为啥爹娘不接回自己，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符春花的衣服穿得很讲究，三套衣服，最里面是白色的，中间是蓝色的，外面是黑色的。她听说只有死了的女人才会这么穿。她的心已经死了，肉体也即将死去。

符春花对着镜子梳头，第一次绾起了妇人的发式——牛粪髻，然后穿上绣花鞋，把盆里的洗澡水倒在木桶里。她提着洗澡水出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在酬客酒席上开怀畅饮，热闹非凡，一些帮忙的伙计下人划拳行令唱酒歌，连河街里的狗都钻在桌子下面等着抢骨头。只有她，悄悄地来到了吊脚楼下。

赖家的人想起新娘子并且找到她的时候，是下半夜了，她已经死去多时。人们在米行江水边的吊脚楼下找到了她的尸体。

更让人寒心的是，春花还没有过七七，赖四竟又娶回了一个新娘，新娘是荣盛茶行银九月的远房堂妹银水莲。

数年过去，烟馆如赖四所愿发达了起来，但银水莲再咋努力，还是没有给他生下一男半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