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卖馍回来,便会趴在炕边上,和浑身浮肿的三姐一块
儿数钱、算账,吃着她给我剥的南瓜子,被她怜惜无奈地看着。
少不更事的我,有时候在外面卖馍受了欺负,回来后竟然向病中
的姐姐发火。面色苍白的她只是轻叹,不愠不恼,眼角却溢出了
清泪……我便又抱了她强颜作笑。终于在那个深秋的雨夜凌晨,
三姐痛苦地离开了我们。不等天明,她便被乡党们用架子车拉着
棺木一路泥水地葬在了村里的坟岗里。我和父母嘶吼着去追,可
眼见的只是无边的黑暗、无尽的冷雨。三姐头七那天,我和二哥
去坟头化纸,二哥手颤抖得半天点不着火柴。我至今还清楚记
得,三姐新坟后边土垄上成片的野菊花开了,黄亮亮的,在深秋
冷风中摇曳。苦命的三姐呀,那是你在安慰我们吗?
三年前的深秋,我的义兄白延安因肝病再次入院。始料不及
的是连续二十多天的救治,也终未能挽回他正值壮年的生命。他
抛下了自己的两个女儿、两个老人、同窗结发的爱人,以及知他
敬他爱他的兄弟,怀着无限遗憾而去了。守灵那夜,大雨滂沱,
冻得我们穿起了棉衣。我在一遍遍低吟着为他写的碑文:“尊老
敬老堪为孝子楷模,怜妻爱女常令亲人思忆,谦和待人睦邻亲如
一家,晓情重义吾兄浩气长存!”香烟烛光照着他的遗像,他的
微笑和慈善的目光,让我感到他今生都不会离开。
夜至更阑,大雨依然,劲风扫雨,飞溅屋檐。秋蛐鸣叫,雨
滴答答。我渐想渐忆,渐思渐释……权且把这一切,都抛向雨中
去任由冲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