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喝酒,那是因为酒香。
但我不能喝酒,那是因为我对酒精过敏。不论是白酒还是红酒,喝下去后皮肤瘙痒,睡不着觉,更有甚者还会流鼻血。
正由于此,多年来,我谢绝了无数朋友的宴请,接待应酬也是躲躲闪闪,实在没有法子,坐在席间也是故作姿态。
于是有人不悦,觉得我扭扭捏捏,不像个男人。
其实,我是一个性情中人,外柔内刚,喝酒很是豪爽。
在我的人生中,曾经喝醉过三次,而且每次都醉得吓人。
第一次醉酒是一九八七年七月某日。当时我刚从安康农校毕业,被分配到小河区公所工作。区上为我接风摆了四桌,每桌八人,喝的是“五加皮”。
区委书记提议共饮四杯之后,过来敬酒。我受宠若惊,起身喝干一杯坐下。书记说,旬阳的规矩是酒不单行,要喝双杯。
我起身再干一杯坐下。
区长来了,我说,我不会喝酒,过去从来没有喝过酒。区长说,书记的酒喝了,区长的酒不喝,是不是书记官大,区长官小?
我连忙道歉,不是的,不是的。边说边喝干两杯。
后来区上干部陆续敬酒,我无言以对,慷慨痛饮。
我的办公室在区公所大楼三层(宿办合一),隔壁住的是李副区长。他见我第二天中午醒来,好像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连声说道,总算醒来了,醒来就没事了。他还说我昨天一口气喝了几十杯白酒,当场醉倒餐厅,是他将我抱到床上的。晚上我又先后五次翻下床。为了照顾我,他一夜都没合眼。他还告诉我,在酒场上不能太老实,不然就会吃大亏。
第二次醉酒是一九八八年春季某日。县上召开青年工作会议,住在旬阳干部招待所。报到那天下午,那些在县城工作的同学前来叫我。
同学相聚,气氛热烈,他们劝我喝酒。
我面露难色,向他们解释说,我参加工作第一次喝酒就喝醉了,从此再也没喝过酒了。他们说,区乡干部哪有不喝酒的?
不喝酒咋能开展工作呢?再说同学情谊比海深啊!经不住劝,我又端起酒杯。这一喝又一发而不可收,当场醉倒。
那晚和我同住一个房间的是神河区青年干部小魏,折腾得他一夜没睡。他说,我晚上呕吐不止,还流鼻血,把他吓坏了。
第二天开会,我心里难受,似睡非睡,状态不佳,发言时语无伦次,给领导留下不好印象。
会议结束后,我十分沮丧。小魏安慰我说,像你这种人,既老实,又心软,还流鼻血,最好不要喝酒。
第三次醉酒是一九九○年农历正月初五。这天大雪封山,我们三个在外工作的吕河人聚到向庄村。这个村子位于汉江南岸的巴山上,村里出过两个人物。一个姓向,由村党支部书记干到区委书记;一个姓南,由村党支部书记干到乡党委书记。
我先来到半山腰找到向书记,然后一同上到住在山顶的南书记家。
我们的到来,令主人兴奋不已。他们先是把地炉添足木柴。
大火熊熊燃烧,照得满屋通红。再是把吊罐放些猪蹄,加足清水,悬在地炉上烧煮。然后搬来圆桌,摆上牛肉、猪耳、野鸡、豆干等菜肴。最后取来一只烧水用的大铝壶,灌满吕河特产柿子酒,放在地炉旁边加温。
三个人,没法猜拳行令,只有一杯又一杯地共饮。不一会儿工夫,我就喝得迷迷糊糊,趴在桌子一角睡着了。
快要醒的时候,听见他俩正在闲聊。向书记说,这个孩子命苦,从小父亲就过世了,母亲也有病卧床不起。这几年在小河工作,满腔热血,却连遭挫折。先是入党,连续三年都没有通过;再是调动,定了的事情后来又黄了;这次推荐报考省团校,上级给了机会,区上有些人却不同意他去。
听着他们的谈话,我哭了。为了不被发现,我又多睡了一会儿。随后醒来继续喝酒。喝着,喝着,我又喝醉了,于是又趴在桌子一角睡着了。就这样醉了睡,醒了喝,喝了整整一天。
天黑了,我们准备下山。南书记把一支火把点燃交给向书记,把另外两支备用火把交给我。山上狂风呼啸,大雪纷飞,山下白茫茫一片。哪里是山?哪里是河?哪里是路?根本分不清了。走着,走着,我只觉得眼冒金星,双腿发软,一不小心摔倒在地,向山下滚去。
向书记一边大喊:“小赵!小赵!”一边奔赴下来抓我。幸亏我福大命大,被一棵树根拦住。向书记拉起我,心疼地问,伤着没有?并劝我凡事要量力而行,喝不了就不要硬撑。
后来我对酒精越来越过敏,经常流鼻血,医生也劝我戒酒,于是我下定决心把酒戒了。
对于酒,我不是不想喝,也不是不会喝,而是不能喝。这是性格使然,身体使然,不怪酒,也不怪劝我喝酒的人,只怪我没有喝酒的本事。每当心情烦闷的时候,想到别人还能借酒消愁,自己却连这点能力都没有,独自伤悲。
我倒是希望自己有个海量,多来几回“酒逢知己千杯少,一醉方休解万愁”啊!可是每逢临阵,总是战战兢兢,担心再次做出“自不量力,害人害己”的事情来,于是甘当缩头乌龟。有幸的是现在崇尚节俭,接待应酬明显减少,不由得暗自高兴。
(原载于2015年3月9日《中国散文网》)